来:“梁帝为人豪迈,却缺乏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一点,衡情。”
舒缓了一口气后,沐梓谂便继续碎碎语,“原本我以为只需给梁帝出谋划策便好,剩下的交由他决断。未曾想短短数年,那些老鼠便已钻好孔洞,摸透梁帝心思,甚至瞒过了我的眼。”
“如今看来,三省、六部、二十四司恐早已有凌夷细作在内,悄悄蚕食梁朝政权。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可若我当下归朝,前线便会失守,输赢之剧皆在此战。我……不想让梁国败。”
沐梓谂的声音轻如蚊蝇,可聂子慈却听得认真。
他不忍告知沐梓谂真相,可前线消息闭塞,沐梓谂不能观断整个梁国,若再不道出,恐怕她便要殉于无両关,马革裹尸了。
他小心搀扶着沐梓谂入帐,紧闭的薄唇却是忍不住轻启,道出了那原本打算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敢说出口的坏消息:“殷阳城的禁军尽数动了……在下是奉皇命,今日便启程,携小姐去南海渔村,避开乱世,藏匿一生。”
后方援军迟迟未到,派出的信使皆无回信,他便应沐梓谂的命令,去往殷阳查看情况。
此去往返一路凶险,他亲眼看见梁帝身旁的大内高手全员出动,而禁军竟有半数倒戈,殷阳城内一片火海。
而沐家……已被凌夷将领夷为平地,甚至与沐家相关的一切都标上了句号。
沐梓谂的脚步一顿,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了起来,鼻中似有黑血渗出。但她眼下却毫无察觉,猛地一把抓住了聂子慈的衣领,颤声质问道:“殷阳城的禁军…禁军?”
话还未说完,沐梓谂便已呕出一口黑血,溅于聂子慈的玄色官服上,染得一片湿黑。
聂子慈的心底瞬间涌起滔天巨浪,连眼中都少见地出现了惊慌之色。
他迅速出手托住了即将倒地的沐梓谂,小心翼翼将她抱于怀中,轻轻放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血黑且有臭腥味,乃中毒之兆。
环视四周,只见桌上有一碗已经见底的汤药。
他疾步走去,拿起碗放在鼻边不远处轻嗅,余汤中竟有刺鼻的腥辣味。
“去魂!”
聂子慈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的暴虐,强大的内力将手中的碗震成了齑粉。
去魂之毒无色无味,却会在一个时辰后发散出独特的腥辣味;中毒者需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否则将会在三日之内痛苦死去。
此毒乃凌夷皇室独有,解药也为世间罕有。以沐梓谂的身体状况,必将在一日内痛苦死去!
此时,帐外传来一阵异动,先前如书童打扮的男人带着一封信进来,将信打开,摆正了放于沐梓谂面前。
如蝼蚁般看着她,道:“在下奉命前来,送于国师大人一封家书,望国师大人看后莫伤了根本,保证身体才为上策。”
沐梓谂瘫倒在软凳上,眼前模糊一片,却也看清了眼前扭曲的血字:吾女珍重。
瞬间,沐梓谂的口鼻中渗出大量黑血,虚弱得连咳嗽都咳不出声。
可她却从软凳上缓慢爬了起来,用衣袖拭去脸上血水,右手成拳,用尽全身的力对着面前男人的脸挥去。
这一切自然是被男人识破,退了几步便让沐梓谂扑了个空:“国师大人,可别拿小的撒气,小的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沐梓谂此刻似那掏空的布偶,脚步绵软,仅是立于原地便已是强弩之末。
眼看沐梓谂快要栽倒在地,聂子慈见状飞一般冲了过来,接住了她,将她护在怀中。
此刻,聂子慈的拳已经捏的嘎吱作响,盯着男人的眼神如混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浑身上下皆散发着杀意。
他握住剑柄,缓缓拔刃:“胡岸,身为国师大人的亲信侍从,该有着一颗衷心。”
剑出鞘,必见血。
雪白的帐篷内染上了一层绯色,似寒山顶的独梅,煞是好看。
“可惜,你没有。”聂子慈利落收剑,将沐梓谂背到了背上。
沐梓谂不知何时将那封血书捏在了掌心里,死死攥着。
她感受着外界寒意正肆意席卷全身,忽地笑了起来:“雨燕啊,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自以为玩弄了权谋,到头来竟是魔高一丈,让那蛮族钻了空子。”
温热的血滴于脖颈处,坠起一片惊寒。
主之悲,他亦懂。
可人生终究没有试错的成本,他亦不可阻主行之路。
他只是个侍卫,却也是只属于沐梓谂一人的雨燕。他只能默默守护在主身旁,为她挡下所有兵刃,保她无虞。
聂子慈抓起散落在软凳上的狐裘披风,一把甩到了沐梓谂的背上,用长带将她与自己捆在了一起。
沐梓谂的声音渐渐弱了起来……
“可命何尝有再来的机会,我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保不住梁国江山,也保不住家人安康。”
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她用仅剩的力气道出了对家的想念:“爹爹……”
他迈出军帐时,用哄孩童般的轻语回了沐梓谂一个“好”字,便毅然决然踏上了归殷阳城的路……
主想见,他便带主去。
“雨燕…身旁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