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乌云破出一缕光。
浮尘飞扬，南棠抬眸的瞬间，恰恰对上李北凛投过来的目光。
他眼中似是盛满关切。
南棠不敢确定，只觉得心尖儿像是被人轻轻掐了一下。
很短暂，李北凛便收回了视线，但并没有松开扫帚，反而手腕一压直接夺过来，扔到了旁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络腮胡大汉愤怒质问。
李北凛单手插兜，挡在南棠身前，虽然唇角勾着笑，眼底却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等人群安静了，他才慢悠悠开口：“这位是南世集团的棠总，三天前，棠总亲自委托晏老爷子和我负责北楹古镇全面修缮工作，由晏老爷子担任古镇修缮指导顾问，我负责修缮施工安排。而且棠总做出承诺，修缮费用不设上限，只要求必须保留古镇的整体性和完整性，绝不能破坏北楹古镇原貌，保护传承古镇文化。”
前面半段确实是南棠说的，但后面这些话……
南棠在心里撇撇嘴。
明显就是李北凛为了服众自由发挥，替她拔高上去。
“原来他们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能有这么好心的开发商？原样不动给咱整修一遍？”
“这么说咱真的错怪人家了啊？”
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都在小声议论。
陆阿婆最是激动，拽着李北凛胳膊，满脸切盼地问：“小凛啊，你年年都来，婆婆最信你了，你告诉婆婆，刚刚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他们真不会拆了这里？”
李北凛轻抚着陆阿婆后背，“陆阿婆，是真的，即便你不信他们，也得信我啊！”
“好好！”陆阿婆顿时松了口气，声音按耐不住得激动，“好孩子，你说是真的那便绝对真，带着……”
见陆阿婆目光转向南棠，李北凛立马提醒：“棠总。”
“南棠。”
南棠与他异口同声回答。
两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棠zou……小棠啊。”陆阿婆改了个好叫的称呼，拍拍李北凛手背，“来婆婆家吃饭，婆婆给你们做好吃的！”
“陆阿婆，我还惦记着您上次做的鱼羹，下次一定！”李北凛笑着熟络应下，“回去路上慢点儿走，看着水坑。”
“好好！”
见岁数最大的陆阿婆都回去了，其他村民也陆陆续续散开，却不想刚走没两步，就被蓦然放大的声音喊住。
“等一下。”
依旧还是李北凛。
闻声，村民们纷纷驻足，南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要说这误会都解开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李北凛笑得随和亲切，但说出来的话却没看着那么好性子，“今天棠总亲自来莅临指导，咱们的这种接待方式，怕是不太妥吧？”
村民们立在原地，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
默了片刻，李北凛直白提示：“咱不该给棠总道个歉？”
在场的村民都是老土著，个个比南棠岁数大，这一听都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哪有向小辈道歉的道理啊！
空气一阵沉默。
见无人应答，李北凛便主动点名：“孟叔？”
被叫“孟叔”的络腮胡大汉明显一愣，脸上青红交织，紧咬着牙关不出声。
李北凛却步步紧逼：“要是就这样没个结果，我以后去找棠总要经费都没底气……”
说着还故意叹了口气，并没太让人下不来台，留足了三分余地。
南棠目光落在李北凛身上，一缕光线恰好斜散地投在他肩膀处，一半明亮一半灰暗。
她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肖邦夜曲中一迭起滑过的轻盈颤音，无端让人心慌意乱。
他这是在替自己……
“大人！”
一个粗狂的声音突然冒出，打断了南棠的思绪。
“今日小的多有冒犯，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一般见识！”孟叔学着评书里的台词给南棠道歉，完后还特江湖地抱拳一拜。
南棠：“……”
这道歉的方式还挺……别致。
“孟叔，也用不着这么麻烦，说句‘对不起’就行。”李北凛再次提醒。
这下连南棠也搞不懂了，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对不起！”孟叔又补上一句。
南棠轻点了一下头，脸上表情很淡，算是应了。
毕竟她刚刚确实受了委屈，这声道歉是她应得的。
有了孟叔带头，其他村民就觉得道声歉也没那么难于启齿，纷纷撂下一句“对不起”就红着脸赶紧离开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镇口就散得空旷，归于宁静。
“棠总，您还好吗？”安辰急忙上前，“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赶紧走吧！”
李北凛这时才转过身，正对着南棠。
两人谁也没说话。
对视了三秒，李北凛突然轻松一笑，先开口说：“既然来了，要不进去瞧一眼？”
“棠总，马上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安辰劝阻，生怕南棠一口答应。
这里实在太可怕了，简直算是他特助生涯的滑铁卢。
然而，南棠都没顿一下，就偏头跟他说：“我进去看看。”
安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北凛做了个请的手势，主动在前面带路。
南棠走在他斜后方，其余一行人十分规矩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这次李北凛倒是一反常态，没和之前一样，说些有的没的逗她，一边走一边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什么。
南棠当然更不会主动跟他说话，甚至连刚刚他替自己出头都没道声谢。
凭什么，她不忿地想，归根结底这些还不是他造成的……
望着走在前面的那个背影，南棠不满地瞪了一眼，赌气般暗暗较着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