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恪这一跪,倒叫美娘心思活络起来了。
若要挣脱自古以来勒入骨血的束缚,这第一要紧便是女子自个儿要意识到加诸身上的不公。
学堂不是女子能去的地方?追究起来,整个大齐,书塾、学堂不少,却从未有一座为女子而设。
因为自私自利的男人们在害怕。害怕女子一旦在书里开拓了眼界,不再心甘情愿被他们奴役,害怕女子的力量壮大起来与他们争权多利。
所以他们极力维护这极度不平等的规则,因为这规则让他们受益匪浅,几千年来,他们默契地压榨着女人,厚颜无耻地当做理所应当。
难道他们真不知这些规则对女子如何苛刻,如何不公吗?不,他们清楚得很!
可卑劣的他们如何愿意舍弃自己无上的好处?毕竟——受苦的是女子罢了。女子受苦,他们获益,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愚蠢到想去改变现状。
那么,就从她这里开始罢。
美娘打定主意要在柴桑兴办女学,若能成功,她便要在燕京,在洛阳,将学堂开设在大齐的每一寸土地。
想着,便带着阿芙出门,准备盘下一个地方来。
美娘来了柴桑许久,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只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当铺、酒馆、作坊、摊贩……应有尽有,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但见一处临时支起的摊子格外热闹,围了好些看客,美娘凑近一看,原是卖酒的,只因沽酒的是个貌美的少女,又有一把好嗓子,肤白手巧,便是不买酒,光看看也是艳福不浅。
男人们喜欢围着这小摊子逗弄女娘,偶尔也沽二两酒,周围的婆娘则骂骂咧咧,话不入耳。
然而,对于少女来说,虽则脸红如霞,颇为羞涩难堪,但也硬着头皮继续做着买卖。
家里实在短缺银钱。
男人们过过嘴瘾,到底不敢动手动脚,只因旁边还坐着个泼辣婆娘,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手边还有个擀面杖,谁若不规矩,便有苦头吃。
美娘正欲离开,一声河东狮吼响在耳边,紧接着一个腰磅身圆的妇女扯着一个汉子的胳膊就哭:“我道你恁的三天两头出门,家里生计一应不管,敢情是在这里被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可怜我刚为你家添了儿子,坐月不过十日便要操持家里营生,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放手!贼婆娘!你胆子窜翻天了!男人的事有你多嘴的份儿!”汉子当着众人被下了面子,暴怒,一把将妇人推开。
妇人哭哭啼啼,不敢再去汉子面前寻晦气,遂对着沽酒女叫骂道:“好你个没羞没臊的小蹄子,勾得爷们儿不回家,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怎的不去醉烟楼挂牌去!岔开腿儿叫汉子都给你送钱!”
沽酒女被骂得白了脸,要哭不哭,那老娘可不是好惹的,当即叉着腰,同妇人对骂起来。
场面一时混乱,有劝架的,有煽风点火的,也有旁的婆娘加入骂战的,不知谁动了手,便打了起来。
阿芙带着美娘后退几步,免得被伤到。
正这时,来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手劈断了那根擀面杖,吓得众人偃旗息鼓,这场闹剧才算散了。
美娘见那男人方才还凶神恶煞,在少女面前便支支吾吾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那老娘也没有好脸色,将男人赶走。
男人垂头丧气地过来,认出美娘,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正是韦典,手里还提着块生肉。
美娘笑道:“韦镖头今日舍得烧肉了?”
“这不,托姑娘的福。”
美娘当日说了要长久雇用,当下便给了月钱,让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仅吃上了饱饭,还改善了生活,每日里鸡鸭鱼肉总有一样。
然而许久来,这杜姑娘除了为申瑶争铺子那回点了几人护卫,便再也没使唤过,这白拿恁多银钱,实在良心不安。
两人同行,韦典不免探听一番何日有用武之地。
美娘道:“快了,你可知城中哪处店铺或宅子空闲,我想买下来,最好闹中取静。”
学堂太偏僻,到底不当稳便,若惹了那起子猥獕浮浪破落户,姑娘家家总得吃亏。
然而太喧闹,无法专心学业。
韦典也不追问缘由,应承道:“我去打听打听,最迟三日后回姑娘话。”
说完正事,美娘问:“你喜欢那姑娘?”
韦典难得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巧娘生得美丽,性情又柔顺,是个好姑娘。”
难得见粗犷爽朗的韦典这番模样,美娘笑道:“既喜欢,何不上门求娶?”
也少了狂蜂浪蝶去姑娘面前打转。
韦典脸色一黯,“她娘要聘金百两,我还在筹。”
若杜姑娘说话算话,每月五两,省一省,两年他就能凑齐了,总算有了希望。
两人在街口分散,美娘走走停停,逛完两条大街,倒有几处宅子合适,然而都住了人。
走到申氏绸缎铺门口,美娘累了,想着歇歇脚,顺便看看补货的进程。
陶掌柜如今视美娘为主,不敢怠慢,忙迎上来招待,又同美娘禀了生意往来。
美娘喝了茶,笑道:“按你的想法来,你经验丰富,我放心。”
陶掌柜也高兴,以往为申卓做事,申卓为了突显自己的才干,总要驳他的主意,他有所长,也束手束脚,不好施展,如今换了东家,美娘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与尊重,又放手让他去做,陶掌柜不免有几分感慨。
到了这里,不免想起那个像小太阳般的姑娘,问:“江南干得如何?”
陶掌柜道:“江南丫头手脚麻利,人又勤快且不藏私,她那拿手的绣活儿教了好些绣娘,只是这些丫头蠢笨,只学了个三分。”
“不着急,慢慢……”
余下的话被一声尖利的声音打断。
“你这布是织女做的不成?恁地贵!”正是那对沽酒的母女。
伙计客气耐心道:“大嫂不如看看其他?”
“怎么?打量我买不起?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儿是谁!况达,况秀才,待来日高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