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白,有事?”秦衍州懒抬困眸再度问道,一开口,浓郁的酒气又扑面而来。
她即便酩酊大醉亦不忘处理政务。
郁棠白哭笑不得,他摊开一卷书指着一行字道,“陛下看得清吗?”
秦衍州探首细看不经皱眉,其上文字歪歪扭扭小若蚂蚁,这是哪个人写的奏折,如果下次还写成这样她定要罢了她的官。
她信手抄起另一本随意翻开,一字一句吃力地读道:“隆德元年春正月甲午岁,上赐黄金百两贺中书舍人纳侍。”
“隆德二年乙未岁,北州大旱,人相食……”翻一页。
“三年闰七月丙申岁,造交泰殿费一千二十八万白银……”翻十几页。
“五年戊戌岁,三月初,彗星之于东方……”又翻十几页。
“八年壬寅岁,四月暮,上谕四方广募秀男以充交泰,曰“朕不忍为此态也”……”再翻几十页合书看名,上写着禁中起居实录几个大字。
秦衍州的神思愈发僵钝,她越来越困倦同时感到阵阵锥心刺骨的寒意,有些累了,于是歪头颤声唤道:“棠白?”
秦衍州将郁棠白抱紧了些,但还是不够暖和。
“臣在,陛下。”郁棠白立时发觉不对劲,将手背探向她的额头,只觉其寒如同冰霜,“陛下?!”
他忧心如焚只想到传唤太医,大喊道:“来人……”
但被人隔空点了哑穴。
“嘘。”那贼人自梁上翩然跃下,将食指移至唇前道,而后俯身提起地上未开封的一坛浮生梦,豪饮而尽。
郁棠白怒目而视来者却让他意外不已,一腔怒意霎时冷却作了犹疑。
雍久衷见小郎君镇定了,给他解开哑穴揶揄笑道:“小郎君也喜欢我家徒儿啊?”
郁棠白已没有功夫探究她为何在房梁上了,他焦急问道:“前辈,陛下怎么了?!”
谁知雍久衷毫不在意地仰首喝酒,干了一大口,慢悠悠解释道:“没事儿,就是快死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没事?!”郁棠白下意识低头看怀中的心上人,她容颜若雪,似一树纷飞飘零的梨花那样苍白无力。
枉他自以为是她的心腹臣、解语花,却不曾想,他连她不久人世的消息都要从别人口中问出,真真讽刺。
“陛下何疾?”郁棠白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眼眶赤红泫然欲泣,他质问道:“空山先生,你知道些什么?!”
“嗐,就中了寒咒,没两年活头。”雍久衷餍足地拍了拍肚皮,顺道打个酒嗝,“不用找御医,如果她一梦不醒,改明儿上华青道宫寻个道士超度效果都是差不多的。”
“话说回来,我这徒儿心性坚忍,别人中寒咒至多撑十二年她却生生熬了二十年,可歌可叹呐。”雍久衷摇酒赞赏道。
她洒脱落拓,并没觉得人活二十年有什么不好。
郁棠白出身北疆王室焉能不知寒咒的厉害,眸子似一潭幽闭的死水全无半点生机,黯淡如漆夜,“空山先生,可知解法?”
怎会有解法,寒咒若可解,当年最重血脉传承的北疆王室便不会十年之间死伤殆尽,风氏王朝焉能遭旁姓争抢分作南北。
但明知无解,他依旧红着眼眶,嗫嚅着问道:“一线生机都没有吗?”
声音很轻很淡,但字字沉重,似有千钧。
许是他的绝望感染到了雍久衷,她慢慢坐下凝望着徒儿的侧颜,惆怅道:“是啊,一线生机都没有。”
“东山先生呢,她可有计策?”郁棠白神情癫狂,疯了一样的追问。
“她若有法子,武帝当年何必自戕?”雍久衷仰天大笑闭眼低声道:“我请她下山,是让这个老家伙来看看我收了一个好徒弟。”
霜降天静,秋促西风,梧桐叶落频惊梦。
且尽天真,做个闲人,驹隙石火梦中身。
“啾啾。”
边侧窗户因风半开,台上有鹊鸟轻鸣,雍久衷合窗时不见鹊鸟,只见窗外遗落一支似兰非兰的月白色的花,幽芳隐隐,淡雅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