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哄哄的年夜饭,她就像是山川流海中的孤岛,是满堂欢笑里的灰色。
「爸,妈,小姑,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黄瑶的心情不是很好,她不知道是因为难过于高家的热闹与陈家的黯然失色相比,还是因为……从始至终,唐小虎的眼睛都在看着高启兰。
她烦闷地爬上天台,坐在老旧的躺椅上,一颗一颗数星星。
童话故事里总说,如果你的亲人去世了,他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那陈金默呢?她的爸爸也会变成星星一直看着她吗?
黄瑶随即冷笑一声,她早就不相信童话了,从高启强用一个音乐盒收买了他爸爸开始,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荒谬和虚无。
「阿瑶,想什么呢。」
大概是想得太投入,黄瑶甚至忽略了身后的脚步声,直到对方绕到她的前方,她才发现有人过来。
是唐小虎。
「你来干嘛。」
黄瑶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很坏,听得唐小虎愣住。
这孩子咋这么凶。
「吃枪药啦?」唐小虎俯下身,双手抻在膝盖上,半弓着腰凑近黄瑶,瞪大着双眼看得仔仔细细:「小姑娘这样子,该不会失恋了吧?」
黄瑶无语地斜睨了他一眼。
起身,向天台边走去。
实在懒得和他对话,感觉随时都会心肌梗塞而死。
「还真失恋了?」唐小虎来了兴趣,跟上黄瑶:「跟叔讲讲,哪个臭小子这么倒霉摊上你了。」
黄瑶瞪他:「小虎叔,刚刚我妈叫你呢。」
就算是只听到陈书婷的名字,唐小虎也觉得心里打颤,摆了摆手状做无意:「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诺,这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机票。
黄瑶不解地看着他。
「你之前不是说想看初雪吗?我给你查了一下,哈尔冰的咱肯定是赶不上了,不过我们可以赶上湖南的,这可是几十年的寒潮,湖南也难得一见。」唐小虎喋喋不休:「我特地买的开学前,你虎叔还成吧?」
说完,邀功似地盯着黄瑶。
黄瑶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机票上,那一刻整个天台都是安静的,连深夜的风也静止了,空洞洞的像是黄瑶荒芜的心。
荒漠中绿叶发芽,长出耀眼的玫瑰。
「虎叔。」她蓦然抬头:「你和小姑会去吗?」
唐小虎显然没反应过来黄瑶的逻辑,呆愣愣地摇了摇头:「你小姑要去医院实习……」
话还没说完,黄瑶便接过机票:「那你和我一起去呗。」
她状似无意,却仔细留神唐小虎的反应。
唐小虎却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天空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天是黑的,笼罩着整个京海,但破晓总会来临,遵循着世界的规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虎叔,你想和我一起去吗?」黄瑶静静地观察着他,准确地抓住了唐小虎眼中一闪而过的纠结复杂。
他想,他当然想。
他陪了黄瑶三年,接下来的日子,他想继续陪下去。
可是他不能。
「哎害,我还得陪你小姑实习呢,人刚开始参加工作,手术刀都……」唐小虎故作轻松地笑笑:「你跟晓晨去呗,晓晨也想看。」
其实,他没有买晓晨的票。
怀里的另一张,写的是唐小虎三个字。
他的手在黑夜之中颤抖着,强忍着心里的悲切之气,咬着牙离开天台。
唐小虎这辈子没读过几个书,可是此刻他却忽然想起两个字——卑劣。
他是卑劣的,手上沾着血,背上背着债。
他苍老肮脏,是尘埃里的沙砾,是深渊下的恶鬼。
他是黄瑶的虎叔,可他也是白金瀚的老板。
自从三年前高启盛死了后,高启强为了洗白建工集团,就将白金瀚的法人更名为唐小虎。
他去做高启强的刀,去做高家的狗,生活在永夜中,灵魂没有归路。
「虎叔!」
黄瑶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并未转身。
「你喜欢小姑吗?」
黄瑶问。
他咧开嘴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对啊。」
他们都是旧场街的孩子,他喜欢高启兰,再正常不过。
·
初雪的那天,黄瑶和高晓晨才落地,刚走出机场,就被绑架了。
绑匪蒙着他们的眼睛,用破布塞着他们的嘴,拿着刀在他们脖子上比划威胁。
「你们俩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们的好爸爸了。」
「大哥,你说高启强真能答应咱们的条件吗?」
「哼,我等他不答应!」一双脏手摸向了黄瑶的脸,黄瑶吓得身体一颤,咽喉发出呜咽声:
「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是不答应,就把他们卖了。」
感受到黄瑶的害怕,高晓晨也大吼了声,可被塞着嘴,实在难以发出有威慑性的声音。
「给他们把嘴松了。」
随即,有人取下他们嘴里的破布,高晓晨当即大骂:「谁给你们的胆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别他妈动我妹妹,我出去杀你们全家。」
绑匪却哄然大笑。
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这些苍白无力的威胁毫无作用。
「啧,还挺有精神。」绑匪砸嘴,拿着刀在他的脖子四处比划,好像在找一个适合下手的地方。他念念叨叨:「叫你爸把厂子还给咱们,否则咱就一起下地狱。」
高晓晨被刀锋的冰冷逼得打颤:「好好好,你要什么都可以跟我爸商量,你别动我妹妹……你……你要打人出气就打我。」
他害怕极了,却也看不得黄瑶受欺负。
那是他的妹妹啊。
「行了,只要你爸爸懂事,你们当然也不会有事。」绑匪似乎懒得和他周旋,说完这句话后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