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裴子初服下煎好的药,撑着身子回到榻上。一缕墨发落在他的肩前,浓密的睫毛垂着,眼底笼罩了层薄薄水气。
他好久没如此休息过了。
疗伤的半月以来,裴子初睡梦中总是半梦半醒,意识昏沉间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笑声。他来不及思考太多,额头冒起丝丝汗珠,身子因为药效开始犯困,很快沦落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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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医前脚刚出了昭阳宫,后脚消息就传进了宸光殿。此时上座的宣德帝正向许太傅询问近日学宫的情形。
“回陛下,学宫内诸位学子文章皆有长进,微臣深感欣慰。”自从那位长公主来了学宫,大家都更加认真钻研,倒像是害怕被赶超。
宣德帝登基前做太子时,许太傅就是他的老师。学宫建成后,宣德帝请许太傅全权掌管,对待他称得上是十分敬重。
闻言,宣德帝点点头以表欣慰。
这时,刘培全踏进殿门,在宣德帝身前低声说了几句,一旁的许太傅不小心听到了“昭阳宫”三个字。
等宣德帝再次抬眸,便出声问:“许太傅,你对长公主在学宫的表现怎么看?”
许太傅神情怪异,欲言又止,斟酌片刻终道:“长公主的骑艺可胜一般男子,但文章却……实属少有,或者说是与众不同。”
“哦?许太傅仔细说来。”宣德帝来了兴趣。他听闻姜游年近半月来频繁出入昭阳宫,实在好奇沈念是如何请得动这位性子古怪的太医,在后宫这还是头一回见。
“长公主的策论观点别出新意,甚至有些古怪……臣闻所未闻,但却挑不出毛病来。”说话间,许太傅将提前备好的誊纸呈上去,上面是沈念写过的文章。
刘培全接过,将东西呈上。
“朕明白了。天色已晚,太傅也早些回府歇息,切记莫要操劳过多。”
“微臣谢陛下体恤。”许太傅躬身离开。
赤乌西坠,余晖倾洒入殿内。
宣德帝翻看了誊纸,眼中露出惊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个女儿,性子倒一点都不似徐嫔安静。良久,宣德帝出声问:“培全,朕有多久没去过昭阳宫了?”
刘培全立刻上前,仔细道:“除去七皇子出生那会儿陛下踏足过昭阳宫,往前算算,陛下已经有十年时间没去过昭阳宫了。”
“罢了。”宣德帝脑海中浮现出徐嫔那张清秀的脸,发出一声轻叹,“这次春猎,也允昭阳宫跟着一同前往。”
大周朝一年举办两次狩猎活动。秋猎是狩猎的重头戏,而春猎则是以祭祀祈福为主,更像是个典礼,百姓们也会在这日外出踏青游玩。
韶光明媚,山野间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羽林军簇拥的皇家车队行驶在山野,马车队列蜿蜒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此时,一驾楠木雕花制金丝马车停下,立即有人上前挑开车帘,三皇子从其中走下来。他望了望四周大好风景,下车翻身上马,朝着队列后方驶去。
马车前的付叔悠悠地驾着车,远远便瞧见一个清俊身影赶来。等看清来人,连忙拉紧缰绳,神色恭敬拱手道:“卑职见过三皇子殿下。”
“无须多礼。”三皇子笑着抬手。
众所皆知,三皇子沈景湛性格极好,言行举止间自带一种让人心安的气质。闻言,付叔原本恐慌的心瞬时安定下来,低头暗自猜测着三皇子来此的缘由。
身后车内传来动静。
修长的手指挑开车帘,露出沈念清秀的脸庞。见到来人,她眉梢微动,立即笑着开口:“三哥?你这是找我?”
这是三皇子第一次主动找沈念,之前仅在宫中偶然碰过几次面。不过这回再见,发觉她与从前有了区别,明显开朗了许多,竟出声打招呼。
三皇子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轻声回:“嗯,我来找念儿妹妹是为了询问一件事。这是前几日手下人无意在校场捡到的。我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见你戴过,所以给你带来瞧瞧。”
其实他没留意前几日沈念是否佩戴过这簪子,不过想到某人肯定的语气,他便如是说。
沈念眸光闪动,垂眸看了他手中躺着的东西,又抬眼望着来人,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她想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什么。
但三皇子眼底全是坦然,眉眼笑意温润。而他手中拿的,正是沈念不小心掉在校场的那支白玉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