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唤阿圆,老鼠牙的叫做小瘦。恩公待宫人宽厚,整个泰安殿中人吃用的都好,连带着家鼠也更肥硕……”
这八大王哪都挺好,就是话有些多。申屠景眼看他越说越远,虽然好奇那两只老鼠竟也能化作人形,却不愿平白又多做两只鼠的“恩公”,打断道:“她们为何要变作人形,在我面前说那许多话?”
“这,”老鳖有些为难地看向申屠景,沉吟片刻方道,“实乃老鳖所托。恩公有所不知,您与这家的公子孟景此生有夙缘,实乃一胎双生之命。恩公虽为帝星,然身边魑魅横行。更兼寿数有常,本该……”
老鳖虽曾为仙,却也知凡人最在乎生死,故而点到即止。
申屠景却已脸色大变。
听他意思,莫非自家只有一十八岁的寿元?生来蹉跎尚一无所成便这般故去,岂不,岂不——
申屠景还没想明白岂不什么,老鳖已接道:“幸亏孟生以身替之,才留的恩公残魄。然恩公身上龙气已弱,需要江山、市井之气滋养以复生。兼之当今皇宫被异人改了布局,下了禁制。恩公若久困深宫,则是龙困浅滩,身陷囚龙大阵。久之,哪怕有江山龙脉滋养,也必暴毙而亡。故老鳖斗胆,请家鼠为戏,白狐主作法,施以偷梁换柱之术,以傀儡替身先助恩公脱困,再借这孟生的机缘滋养恩公神魂。一切全是老鳖擅作主张,还望恩公勿怪。”
八大王一串话说完,申屠景彻底说不出话了。
囚龙大阵,顾名思义,要害的就是天家帝王。可是,到底是谁胆敢在皇城布下囚龙阵,还能不被人察觉?
申屠景思绪翻飞,却莫名地半点也不怀疑八大王的话。
“那你的意思是这孟景已替、替我死了?”囚龙阵的事情太过复杂,八大王既然不点名何人所为,可见他也不知情,当务之急却是弄清楚自家来了此处,那原该在此的孟景呢?
八大王见申屠景不先询问与他息息相关的囚龙阵,反倒先关切孟景死活,越发觉得恩公真是个好人,略带遗憾地道:“孟家贫苦,孟景常年读书,身子本就积弱又失了心上人,一场风寒便已故去。其实,若非孟景已故,恩公与他神魂又极契合,这偷梁换柱借体养魂之法尚且施行不得。”
“孟景已死?”申屠景喃喃,“那孟母该当如何?”
申屠景才提到孟母陈氏,陈氏便推门走进。
申屠景吓了一跳,生怕陈氏看见屋里凭空多出个八大王吓出个好歹,刚要开口说话,却见陈氏视而不见,径直从八大王背上踩了过去。
踩了过去。
申屠景:……
八大王却又嚯嚯笑道:“恩公不用担心,孟母肉眼凡胎,看不见我等,更别提识破白狐主的借体还魂大法了。若恩公愿意,从此在宫外,您就是孟景,再没人会察觉出不同。”说罢,八大王的身影忽地消失不见。
“我便是孟景吗?”申屠景忍不住重复。
陈氏听见他呓语,急忙伸手再摸了摸申屠景的额头,确定他再没发热,才道:“阿景怎的又说胡话?粥不烫了,快趁热喝。”
随着八大王消失,原本属于孟景的记忆突然潮水般涌进申屠景脑中。
孟景幼年丧父,陈氏被族亲逼迫,带着他搬回村子,既当爹又当娘,靠给人浆洗缝补养活他长大。却还不忍心他目不识丁,六岁便四处求人给他开蒙。寒冬腊月,陈氏整夜用冷水给人浆洗衣物就为了天明给孟景买纸笔;三伏天里,陈氏窝在私塾巴掌大的灶房给人烧汤做菜就为了求先生一定要收下孟景;就连他现下身上穿的、床上盖的,一针一线全是陈氏所做,而陈氏其实不过三十出头,却早早熬出了白发,熬坏了双目……
申屠景感受着额头上手指粗糙的触感,垂眸看见碗里绝称不上浓稠的稀粥,为这丧夫又丧子的妇人难过,哽咽一声,落下泪来。
陈氏见申屠景落泪,唬得忙站起身,扯着袖子就要帮他揩拭,奈何她常年劳作,身上衣服早就破旧不堪,再是认真清洗,也绝没有双手柔软干净。
便又想上手去擦。到底顾忌儿子大了,讪讪抬手,终于放下。
陈氏急得攥紧了裤管,连声劝道:“好汉何愁无妻?阿景,阿景……”
申屠景见她会错了意,不忍她着急难过,急忙吞了悲声,抬头冲陈氏一笑,扯她到身边坐下,开口却道:“娘。”
一声“娘”出口,申屠景登时愣住。
这个字于寻常人来说,便是人生开口第一个字。可是申屠景再未说过。
此刻,话一出口,倒反给他胸腔内那无处宣泄几乎让他吐血而亡的激愤、悲痛和不平寻到了出口。
申屠景狠狠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启唇道:“娘辛苦了。儿子不饿,娘吃。”申屠景端起床上粥碗,学着宫人模样要喂给陈氏。
陈氏张口就要拒绝,抬眼却看见不知何时,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映到了申屠景面上便忽然呆住了。
她自然知道儿子生得一表人才,可是,今日再看,却似哪里有了不同。
他病中瘦弱,面色苍白又紧抿着嘴唇,薄唇抿出一丝艳色,双眼越发显得大而明亮,映着清晨日光,竟隐有光彩照人之势。
陈氏看愣了。
申屠景趁势喂她喝了一口粥。
暖热的粥食下肚,陈氏这才回神,慌忙推开申屠景的手,接过粥碗,“娘吃过了,娘不饿,你吃你吃。”
申屠景从小山珍海味吃遍,这白白的稀粥他原以为自己定吃不下去,哪知勺子才一沾唇,只觉粥香扑鼻,食指大动,竟眨眼儿吃了个精光。
本来还想做孝子的申屠景看着干干净净的空碗:……
陈氏却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见了。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我儿身子是真的好啦!”陈氏极欣慰地道。
屋里两人正说话,院门处却响起呼唤声,“姑姑可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