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京城的举子宴。
因着本次宴会的重心在当科举子身上,故而宴会排布便格外别出心裁。整体是一个众星拱月阵,文武官员是散步在周围的星辰,举子并他们的“家人”是明月,团团坐在最中间,而申屠景自然是永恒不变的北辰之位,高居最上首。
而因着解元乔年缺席,举子宴首位便空了出来。为了不显突兀,便由第二名后来居上。赶巧这第二名恰是那带着瞎眼老母赴宴的举子孟景。
比起满场华盖云集、衣香鬓影,这母子二人衣着甚至有点寒酸。但他们同坐首位,却冷静淡然,丝毫不显怯懦,莫名就震住了场子,以至于当申屠景出现时,目光立刻被二人锁定。
群臣山呼万岁,举子们都起身欲行跪礼。申屠景目光极快地从最中间母子二人身上滑过,急忙摆手拒绝,示意众人不用多礼,安然入座,尽情飨宴即可。
礼部尚书钱骏是本次秋闱主考,见申屠景落座,宴会开始,便立刻起身,先是简要介绍了举子情况,紧跟着就开始长篇大论歌功颂德,又是领头敬酒祝祷,盛赞申屠景一代明君,自有八方才子来投云云。
申屠景一直含笑听着,且十分给面子,百官敬酒来者不拒,连饮好几杯酒。
礼乐歌舞齐奏,众人推杯换盏,场上四处言笑晏晏。
倒是申屠承佑,此刻已然得知他备下的暗手尽数被赵璃发觉,全部被拿下,心情极为烦闷,美酒都没了滋味,眼神不时瞟向右都御史钱越。
偏偏钱越此刻也是满头细汗。
无它,季元正把护送马氏赴宴的重任交给了他。他自以为安排周密,一定能把人安全护送到达。谁成想,他的人马才出京城大门,就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拦住了。最后还是冒着暴露危险,亮了都察院的牌子才勉强过关。
本以为终于无事,谁知适才钱越手下来报,那行人得知官道巡查严密,闲杂人等无法靠近,便自作主张临时改走了小路,此时却莫名其妙都失踪了。
马氏亲眼见过赵旭,还因为辱骂赵旭惹怒了他,才被打成官妓卖到岭南,是此番咬死赵旭最重要、最有力的人证。
一旦马氏被赵璃的人抓住,再杀掉灭口,都察院这几个月的心血全付之东流不说,他钱越的“全家死仇”又该如何报呢?
思及此,钱越不由恶狠狠望向赵璃。
而赵璃却好整以暇端起酒杯,眼神示意钱越看向都察院那边的末席。
钱越不由自主随之望去。只见邬漠敬陪末座,右手举杯,左手却似有意似无意地晃着一块桃红面纱,看样式分明是女子所用。
钱越定睛一看,想起手下回禀安排了马氏扮演献舞的歌妓入场,而那面纱应该就是马氏表演时覆面所用。
果然,马氏当真落入了赵璃手中。
钱越恨得攥紧了拳头。
偏偏赵璃还嫌不过瘾,遥遥冲钱越做了个共饮的姿势,似乎在嘲笑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啪!”钱越直接拍案而起!用力之大,震得桌案上的杯盏齐齐一跳。
刚刚站起身,正要带领今科举子向申屠景敬酒的孟景,举杯的手凝在半空,尴尬地扭头看向钱越。
见状,赵璃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就连御座上的申屠景也看向钱越,微微皱眉,明显不悦道:“钱右都何故拍案?”
钱越猛地醒悟,御前失仪,罪过可大可小,慌忙躬身答道:“臣、臣是慨叹吾皇圣明,教化万民,方能有孟举子孝义仁德,有当世孟母在此。”说着冲安静坐着的孟景之母陈氏一拱手。
申屠景面色略微和缓,明知此言乃钱越托辞,却也顺水推舟,看向陈氏和孟景母子,赞许道:“不错,令慈教子有方,确可称一句当世孟母。”
申屠景金口玉言认定孟母再世,群臣自然呼应,都是因为圣上德光普照,才有如此孝义人家,才有此番人才济济……
一时又是好一阵歌颂。
而万分侥幸被称作孟子的孟景待群臣唱完,才要红着脸开口推却,就被身边人扯住了衣袖。
只见那瞎眼老妇忽然站起身,离开座位,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臣妇欺君犯上,还请陛下赐死。”
语惊四座。
孟景也慌了,急忙跟上去就要拉母亲衣袖。
却听那老妇语带哭腔道:“臣妇并非孟举子之母,实乃冒名顶替之辈。”
哎呦!!!这句话简直比刚才的自请赐死还要让众人震惊。
冒名顶替?那真的陈氏呢?原来所谓的绝世大孝子,当世孟母都是做戏吗?
如此,岂不是把适才还被众人鼓吹因为圣明仁德、治国有方,故而方人才辈出、八方来投的申屠景架在火上烤了吗?
群臣不由偷偷看向御座上的申屠景。
果然申屠景的脸色已经明显沉郁,半点不见之前的志得意满。
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的赵璃,玩味地挑了挑眉。
“母亲,您在说什么?您不是我的母亲,还能是谁?”那孟景毕竟年轻,乍听此言,整个人都傻了,脱口问道。
“是啊,你不是陈氏又是何人?”赵璃慢悠悠开口。
赵璃一开口,申屠景立马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脸上,似乎认定了此事又是赵璃策划,目的就是让他难堪。
百官中如是想者,甚众。
忙着对付申屠承佑并没有余力的赵璃见状,不由笑意愈深,他倒是不介意众人把他想得更厉害些!
“臣妇乃冤死的山阳县令仲孙安之妻马氏,”女子说着猛然转身,食指颤抖指向赵璃道,“因着上京告御状,被这厮的儿子散骑校尉赵旭半路劫持,亡夫随从全部被杀人灭口,臣妇更被逼良为娼,卖为官妓,发配岭南,受尽折磨,九死一生,幸得羁糜州部落首领相助,扮作乞丐一路乞讨才逃回京城!”
这一番话不知在马氏心头舌尖绕过多少遍,一口气说完,没给任何人反应时机立刻又道:“然这京城又岂是那般好进的?臣妇一介弱女子扮作乞丐,走到京城时脚底早都磨烂了,更是几天没有吃东西,晕倒在孟举子家门前。幸遇孟举子之母陈家姐姐心地善良,不愧当世孟母,见臣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