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流星地走来,衣袍随之摆动。
撒花绫裤扎在鹿皮靴里,在袍角下摆交错之间,若隐若现,使一双长腿,显得矫健而有力。似乎中毒的这几年,看上去并不存在。
然而降香最知道这种毒——时间这么长,毒性早就深入他的双腿,看上去只是看上去罢了。
她也终于记起,谢承思的个子,原来是很高的。
高到她必须要仰头望,才能看清他的脸。
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她有多久没见他走路了?
降香在心里掰着指头数数。
数数能分散一些精力,减去一些陌生的无措。
究竟是陌生所致的无措,心虚所致的无措,还是愧疚所致的无措?
她分辨不清楚,也不想分辨。
确切地说,她根本不愿探究这份无措的来源。
谢承思对降香的态度,似乎同那天夜里一样平和:“愣着干嘛?进去啊。”
降香低下了头,随着他进了房。
二人对坐,一道用了晚膳。
降香见谢承思没有发怒的迹象,只是默默地用饭,连伺候的人都不要。
她想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若无其事地站到他身边,像往常那般,为他布菜添茶,等他吃完了,再招呼人收拾。
就像她曾经做过的许多次一样。
但她不敢。
忐忑之间,降香连食箸也拿不稳。
直到她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存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她这些天来,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件事情。
谢承思关着她。
关着她的房子很大,很贵。她用的一切都很贵。服侍她的人也很周到。
谢承思只是关着她。
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必死。
但他说过,不让会她死。
或许?大概?他已经原谅她了?
因为她最终还是将解药交出来了。
他的腿能重新站起来了。
他没有损失任何一名僚属。
他只是消沉了几年。
余毒淤积在腿上,有蒋神医在,总有能拔除的时候。
蒋神医不是说过吗?她为他找的第一位患者,健步如飞,没有任何后遗症。
谢承思也会的。
尽管那人刚中了毒,她就把他送到蒋神医身边,让他用上解药,接受治疗。
尽管谢承思的毒,足足在双腿之间存了两年多。
谢承思也一定会的。一定会恢复如初。
她不算背叛他。
降香这样说服自己。
既然他原谅她了,就不用再关着她了。
他们还能像曾经一样。
她会继续忠诚于他,没有人会比她更忠诚。
所以,她要回去。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谢承思将手上的食箸搁在一旁,盯着降香的眼睛。
目光沉静,声音也平静。
“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降香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回去。”谢承思微笑着。
“回哪里去?”
这次,降香不需要回答了。
因为谢承思掀翻了整个食案。
食案倾斜,食器哗啦哗啦地扫落于地;食案翻倒,将摔在地上的食器压得更碎。
回答谢承思的声音——只有杯盘破碎的脆响,以及木案落地的沉鸣。
绵延不绝,刺耳极了。
谢承思跨过满地的狼藉,跨过四角朝天的案几,一步便来到了降香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揪住她的发髻,在她未及反应之时,拖着她倒地。
二人一齐栽进了酒污菜渍之中。
可谢承思似乎忘了他的讲究。
身上黏着的脏污,视作无物,全然不管。
只用他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眸子,死死盯着身下的降香。
温和平静不复存在。
有血丝蔓进他的眼珠里,剔透的琉璃掺了杂质;杂质化开,将一切都搅浑了。
就像地上混在一处的菜汁汤水。
快要瞪出眼眶。
谢承思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本来想要掐住降香的脖子,可当胳膊当真伸过去的时候,又一下转了方向。
粗暴地沿着衣襟,撕开了她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