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而是窗户全被木板封死了,不让丝毫的光线透进来。
只留了一扇紧锁的活门,供人送东西进来。
屋中的其余摆设倒是没变,不过蜡烛灯盏之类,全被撤了下去。
降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试探着翻了个身。
脚边却传来哗啦啦的一阵响声。
降香伸手去摸,摸到的是一串精铁打制的锁链。锁节有她手指一般粗,碰上去冰寒透骨。
一端包裹着温暖柔软的毛皮,铐在她的脚踝上,一端伸向远处。没有光,她看不见尽头。
降香立刻缩回了手。
带着锁链又响了起来。
仿佛牛头马面自地府而来。
晃着手上的锁链,露出口中的血淋淋獠牙,说她生时犯了重罪,死后不得安生。
要来解她下黄泉。
从那以后,降香再没见光。
也再没见过人。
服侍她的哑女只会在送饭和沐浴时出现。
她的时间被拉得很长。
不分昼夜。
先时,她只是身子发软。意识却很清醒。
至少没死,有吃有喝,没人打她。她会鼓励自己想开一点。
看不清外间的变化,她还有时计。
水中的浮标每走一格,便是一个时辰。
时计走得实在是太慢了。
降香很快就不满足于盯着它看。
她开始和自己说话。
编故事给自己听。
一次哑女进来送饭,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降香羞得连忙闭上了嘴。她自言自语像个疯子,竟让人听着了。
反正哑女不会说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她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降香不是话多的人。
腹中穷尽,也说不了多少话。
让哑女撞见自言自语后,她不再羞耻地停下。
甚至特意等她进来,再大声地开口叫住她:“喂,你叫什么!我给你讲个故事听!不听故事,笑话也可以!”
降香带着脚镣,追在哑女身后,希望她能有回应。
可哑女不会说话,留给她的,是一片沉默。
而且,她像个装了机关的傀儡人,只会照章办事,绝不多理睬降香一下。
好吧,没有回应,多进来几次也行。
降香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你不理我没关系。可以多进来几次吗?就让我多看看你,让这里多点人气。”
可一切都是徒劳。
她终究没有得到回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降香日日在精疲力竭之中睡去。
醒来继续在一片漆黑之中,无事可做。
送来的饭菜里,每道都掺了药。
一开始,她会因药效而嗜睡。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能睡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降香再也不想说话。
她再不能往好处想了。
焦急地盯着时计,唯一的盼头便是送饭的哑女。
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有尽头。
挂在脚上的锁链,动一下就要哗哗响。这是她能听见的,为数不多的声音。
声音敲打着她的太阳穴,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痛。
她便是不动,声音也好似在耳边回响。
从睡着到醒来,没有止息的时候。
降香的头脑越来越昏沉。
醒着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却少。
按着时计上的刻度,降香已在黑暗中呆了二十一天。
房门又一次打开。
降香呆滞地凑近了时计——现在不是哑女会来的时刻。
是谢承思。
他一眼便看见了缩在床脚的降香。
手边放着时计。
谢承思拽住她脚上的锁链,猛地将她拽了出来。
降香整个人扑倒在他面前,手里还抱着时计。
脚铐上包裹着的柔软毛皮,因外力的拉扯,在她的脚腕上擦出大片的红痕。
“要出去吗?”谢承思俯身,凑到她面前,轻声问。
降香乍听见人声,立时崩溃地大喊道:“要,要!”
她撑不住了,眼泪冲出来,仿佛是洪水冲出决口的河堤。
“答错了。”谢承思一把抽走了她怀中紧紧抱着的时计,“没收。”
“不要、不要!不要出去!”降香不住地摇头,声音更加尖锐。说到最后,已近声嘶力竭。
“晚了。你只有一次机会,答错了就是答错了。答错了,就不能出去。”
谢承思直起腰,目光免不得要落向她的眼睛。
下垂的,沮丧的。圆睁着,紧绷着。充满了害怕。
可看上去仍是一般的真挚诚恳。
似乎是俯身起身之间,动作太多,使小腿上的刺痛感,越来越重。
仿佛钝器慢慢地刺破血肉。
疼痛再多,谢承思面上却不露分毫。
反而慢慢绽出一个笑容:“怕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这双腿拜你所赐——而我,当然要把你欠我的,一件一件讨回来。我所受过的折磨,当然要数倍报还于你。”
“本王可容不下叛徒。”
他挑起了降香的下巴,直视着那双讨人厌的老实眼眸。
降香脑中混沌,意识不清,只知蜷成一团,双手环住膝盖,没有时计,便紧紧地抱住自己,瑟瑟地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