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对降香的场景。
是扮成他们初识时,那个英俊倜傥,光彩照人的郎君,让她为他的容色倾倒?
还是展现出虚弱狼狈,博得她的一丝丝同情,或者怜悯?他知道,她心软,随便对什么人,都会心软。
要不然,索性以亲王之尊,压着她来见他,将她看管起来,再不让她走?
不,不行,不能这样!尖锐的啸声几乎要刺破他的脑海。
那日山道上,降香血淋淋的脖子又浮现在眼前。
她好像在他身子里植了什么机关,一旦他忍不住,有了将她抢回来,绑在身边的念头,这副画面便会骤然出现。
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惨烈。
第一次还是当时的回忆。
到了后来,伤口越来越大,血越流越多,头颅与身子连着的地方,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
要一遍遍地提醒他,陋习难改。
谢承思的小腿又开始刺痛了。
他扶着腿,慢慢地倚靠在车厢上。
他不要见她了,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
他连这几年以来,探子报来的消息,都不敢拆开。
怎么敢见她?
谢承思苦笑。
只是入夜后,谢承思还是忍不住,坐在墙头上,等降香回家。
他将降香家右边的宅子买了下来,两家共用一道院墙。
夜色之下,朦朦树影交错,掩住了谢承思的身影。
而一对琥珀色的眼珠,依然明亮。
他看见,降香踩着戌时的最后一刻,才进了门。太晚了!明日早晨丑时又要走,怎么睡得够!肯定是她不会偷懒,又替别人干活!她总是这样。她总是吃亏!
她的钥匙装在荷包里。荷包是藕色的。她不爱艳丽的颜色,但他知道她知道他喜欢。
锁太差了!锁心定然锈蚀了,扭转时又卡又涩。该换一个。否则会招贼惦记!
门也差,咯吱咯吱地响,木板上还有缝隙,他一脚就能踹破!
院子种了花。她侍弄花草的的时候会低下头,露出脖颈后的一小片肌肤,捏起来很软。耳垂上缀着的耳坠,会微微地摇动,就像她坐在他身上时一般。
额头和鬓角会凝出细小的汗珠,也像她坐在他身上时一般。
脸颊应该变得红扑扑了。他最爱她红扑扑的脸颊。
不过,若她当真坐在他身上,他的心爱之物,或许又变成旁的了。谁又说得准?
她的颈间系着汗巾,看不见她颈前的样子。
她用剑划伤自己的地方,不知愈合得如何?没有玉容膏,是否会留疤?
谢承思将自己的左手悄悄背在身后。
手指攥成了拳,遮住了一道直贯手心的疤痕,里边的新肉挤了出来,丑陋而扭曲。
他自己竟没用玉容膏。
她进了屋,屋里点了灯,灯下有哗啦啦的水声,水声不大,水声停了,灯也灭了。
她睡了。谢承思想。
睡下了会想些什么?会像他一样睡不好吗?还是离开他便好了?
会想到他吗?会梦到他吗?
若有,会想念他?还是依然憎恶他?
是否埋怨他,或是厌烦他,明明离开了,却阴魂不散,入梦打搅?
他恨不得要跳下墙头,跑到降香面前求证。
但他没有。他畏缩了。
看看就好。
谢承思只知道,降香会入他的梦。
都不是什么好梦。
但有朝一日,她如果问起,他会笃定地说,都是美梦,都是他们在苹州时的旧事。
“殿下。”有人站在墙下轻声唤。
是缬草:“京中来信。”
谢承思向降香的屋子看了最后一眼,里面仍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跃下墙头,接了缬草手中捧着的信,拆开略微瞟过,不禁皱起了眉头。
“进去详说。”他对缬草摆摆手,“余人皆来。”
“是。”缬草抱拳应。
月上中天,城中皆寂。
各处的街道上,只有更夫敲响的更鼓声,在阒静无人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声传十里。
而降香的右邻却在深夜亮起了灯。
彻夜不熄。
直亮到五更天。
降香出门时,还有些奇怪。
邻居怎么这时候亮着灯?她记得,他们在外坊做生意,这时早该出发,在坊门口候着开门的晨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