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一身粗麻长衫的王苏木素朴得像棵草,却一如她肩扛的落日余晖,醒目得让人无法忽视。
远远的,就见她一丝不苟地跪下行了个大礼,章幼廷呼吸一顿,放缓了步子走到她跟前。
“平身。”
万千双眼睛盯着,万千双耳朵听着,章幼廷没问“在江南一切可顺遂”,也没说“王医官辛苦”这些虚头巴脑的废话,目光在她的额头上稍稍驻留一瞬,他才掩饰性地作出一副记起什么大事一般的神色,单手托着阿尨送到她眼前,“他们说,这是你的犬?”
阿尨见到救星一般,朝她拼命蹬腿。
王苏木尴尬地伸出双手将阿尨接过来抱住,正欲再次跪拜,却被章幼廷抬手虚扶起了一下,“不必多礼。”
“民女,谢帝君恩德。”
章幼廷默然点点头,摸了摸阿尨的狗头,“你的犬,养得不错。”
“它叫阿尨。”王苏木郑重其事地介绍,就像昔日向他打着手语介绍她的鹦鹉。
阿尨惯会察言观色,壮胆舔了舔章幼廷的掌心。
奇妙的触感,一路软至心底,如春阳化冰,消弭掉了他心底最后的不甘、遗憾跟执念。
“嗯,阿尨,好名字。”章幼廷果决转身,吩咐左右,“回京。”
马车驶进崇义坊,近家情怯,王苏木屏息凝神,留意着马车外的动静。
“来了来了!”
“快快快!”
若没听错,似乎是大伯跟三叔的亲随。
马蹄声渐缓,前头不远处又事一阵人仰马翻的喧哗跟热闹。
“哔哔叭叭……”鞭炮声中,款冬干脆的声音比炮仗声儿还炸裂。
“哎?!怎么不是四阿姊!”
天冬礼貌补刀:“这位叔父,你是送四阿姊回来的么?”
从前车下来的裴骘哭笑不得。
打车窗里瞧见这一幕的王苏木“噗嗤”一声笑出来,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奔向家门。
裴骘正同王勉夫妇见礼。
到底是小孩子眼尖,看到王苏木的身影,款冬、天冬双双奋力挣开母亲的钳制,迎着她边跑边叫。
未曾想,小哥儿俩离弦箭一般的架势唤醒了阿尨护主的血脉,挺身挡在王苏木腿前狂吠不已。
小孩子很容易被“恶犬”唬住,踟蹰不前地停在了三步外,款冬大声控诉,“四阿姊,你竟然背着我们在外面有狗了!”
王苏木笑吟吟地点头承认,“是呀。”
双生子面面相觑。
天冬泫然欲泣,“你怎么能这样!你是忘了咱家已经有金刚了么?!你还是我们的四阿姊么?!”
王苏木箭步跨到他们跟前,一手捧住一颗脑瓜,搂着他们的后脖颈往长辈那边去,“要不要我扎你们几针自证一下我的身份?”
俩小子嘻嘻哈哈地迭声告饶。
王府大门前,王苏木一眼望去,家中长辈都出来迎她返家,她喉间一紧,当即跪于门前,行跪拜大礼,“得长辈庇佑,儿王苏木今日返家!长辈在上,请受儿一拜!”
王老妇人热泪盈眶,擦了把泪,“我的儿!赶紧!赶紧的,跨过火盆去去病秽邪祟,有话咱们来家慢慢说。”
王苏木利落地爬起来,扯起袍裾,大步跨过早就备好的火盆。
款冬扯着天冬的手在旁边嘀咕,“咦?外婆家那边新嫁娘也会跨火盆。”
俩小子完全没留意,一旁站着的正是裴骘,童言无忌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裴骘轻轻拍了拍款冬的后脑勺,转身又朝王勉夫妇一揖,“四娘已送到,安澜告退。”
双生子闻言大眼瞪小眼,这人谁啊?!四娘是他能叫得的么?!
目送马车走远,一家人热热络络地回府,真正比过年还热闹。
款冬天冬挤不到长辈跟前,只能改去歪缠王商陆。
“三阿兄,那个送四阿姊回来的叔父是谁?”
王商陆赏了他们一人一记爆栗,“什么叔父!那是太傅!”
天冬一砸拳,“我想起来了!上回就是他把四阿姊从妙峰山救回来的!”
款冬瞅着他满头问号,伸出两个拳头比了比,“大伯父跟太傅谁官大?”
天冬鄙夷地敲了下他的手背,“这还用问么!你没见若不是他拦着,祖父都要向他行礼!”
“大伯父忙得成日见不着人影,他难道不应该比大伯父还忙么?为什么每回都是他把四阿姊送回来?”
款冬抛出灵魂拷问,俩小的一齐望向王商陆。
王商陆头大,支吾敷衍,“总之再见到不要喊人家叔父!”
“可他看上去跟爹爹差不多。”
“那辈分能一样么,我跟三叔年岁也没差出许多,你是不是也想喊我叔父?”王商陆被磨得没了好气。
双生子狐疑地对视半晌,齐齐问出来,“那我们喊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