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提前半小时到了图书馆。
昨晚南港迎来了近几年来最大的一波寒潮,气温直降到零摄氏度以下。
今早就下了场雨夹雪。
冰晶卷着雨丝,落在苍茫的大地上。
在常年气温都高于二十度,冬季最低温度也不会低于零下的南港,这是极为罕见的。
陆珩说她运气好,回来第一年就遇上雪,他印象中南港上次下雪,还是在二十年前,堤岸上白茫茫的一片,海浪将白雪携卷。
陆眠没见过他口中的雪,但很肯定他所描述的景象和现在这个污水横流,泥泞不堪,一脚一个水坑的街面搭不上边。
她小心翼翼避开个水坑,一抬头,就见到江沉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
他没有撑伞,戴了个鸭舌帽,帽檐下短发微潮,身形落拓挺拔。
雨天空气湿润,水汽柔和了他侧脸凌厉的线条,却衬得他瞳眸越发漆黑深邃。
在陆眠看见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这的动静,转眸往这看来。
陆眠脚步停顿一秒,隔着朦胧雨幕与他对视,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她是内向的性格,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极度社恐。
平时在路上,见到认识又没那么熟的人都恨不得原地穿上隐身衣,最怕的就是这种和人四目相对,中间还隔着段不不远不近距离的时候。
尤其是,这人还是江沉。
那句“你可以大胆走近我”还在耳畔萦绕,如今她主动约人出来,怎么看都是要把这话坐实。
胡思乱想中,她走到江沉面前。
目光对上。
她没想好要不要打招呼,江沉也没和她说早上好的意思,冲她点了下头,往里走。
陆眠落在后边,目露困惑。
不是来拿试卷的吗?为什么要进图书馆?
她还以为拿了就能走了。
眼看江沉已经走进大门,陆眠犹豫一瞬,跟了上去。
并肩而行时,微凉发丝扫过江沉手背。
江沉动作一顿,闻到中药微涩的苦味。用眼尾扫了眼身旁的女孩,两三秒后,视线落在她新换的镜框上。
和从前的别无二致。
若不是前些天亲眼看到她的眼镜摔碎成了什么样,他会以为这是原来的那副。
“嗯?”
注意到他的打量,陆眠撩起眼睫,很快意识到他在看哪,伸手摩挲镜框数秒。
之前的眼镜是顾维骆送给她的。
他说细框眼镜和她的五官很搭,戴上就像个成熟温柔的大人了。
虽然陆眠觉得那只对她余生都要戴着眼镜的安慰,毕竟,由白化病导致的视力退化不可逆转,但后来每当近视度数加深,要调换眼镜时,她还是要求店员只更换镜片,留下镜框。
这副镜框被她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近十年,直到昨天被人踩碎。
想到这,陆眠缓缓放下手,胸口那有点难受。
明明这事都过去了两天,每当回忆起镜框被人踩进脚下碾碎的那个瞬间,心脏还是会猛地一疼,像被针扎了下。
“花纹还是不一样的。”她对江沉说。
那个款式太老了。
昨天她带着司机跑遍了全城每一家眼镜店,才找到了这么副有九成相似的。
江沉没吭声,视线盯住她。
她并不是擅长隐藏心事的人。
提起眼镜时,脸上那失落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而在他印象中,能让她出现感情波动的,好像也就那么有且仅有的一个。
电梯到达。
江沉收回目光,走进去。
陆眠感觉到他的气场骤然冷淡下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只看到他绷紧的下颚线。
电梯里光线有些暗,他眉眼敛着,遮去了眸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但人是种很矛盾的生物,有时候越高冷,越想让人靠近,就像危险总是伴随着迷人,禁欲者总是引人染指。
陆眠突然很想触碰他,问他又在生气什么。
这念头只起了一秒,便被电梯门开合的声音打断了。
有人伸进来只手,电梯门感应到压力,打开。
姜晨站在门外。
后边还跟着几个男生女生,有三班的也有外班的。
一见面,双方都愣了好几秒。
直到电梯要再次闭合,外面那伙人才反应过来,齐刷刷涌进来。
空间狭小,陆眠和江沉一起被挤到角落,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
温热呼吸扑洒在头顶。
周身都被另一个人的气息所占有。
安全距离被打破,陆眠很不舒服,下意识想往前,一动贴上前边男生的后背。
这时,江沉略微低下头,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音量低声问:“躲我?”
陆眠一脸莫名,仰头给他一个“你在问什么东西”的眼神。
江沉眸光晦暗不明,也不解释,随手一拽,将她扯回自己的身边。
他比陆眠高了一个头,视觉遮掩下,像是将人揽进了怀里。
这幕落在旁人眼中,无疑是证实了学校里关于他们恋爱的传闻。
众人心照不宣地转过几个目光,最后齐刷刷地望向姜晨。
这个城市就这么大,能去附中的基本都是那几个重点初中出来的,青春期又只有那么点破事,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姜晨的心思。
每次江沉国旗训练,她场场不落,望向人家的眼里的爱意满都快要漫出来。
没想到,青梅打不过天降,从小学到高中的暗恋追逐抵不过人家几个月的相处。
另一个角落里,姜晨紧咬下唇,眼圈有些泛红。
她站在斜对面的角落,将俩人的亲密看了个清楚。
可比这亲密更让她难过的,是江沉看陆眠的眼神。
克制又深情,还夹杂着那么点恼火。
恼火,多稀奇啊。
她居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