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人推搡着的时候,夏戎在想要怎么拼个你死我活,怎么才能反击。明明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敌不过一个群体。
最严重的那次惊动了校长。
请来各方家长对簿公堂,长期单方面的挨揍变成他们口中掩饰太平的打架。
电话里的丁蔓声音疲倦,像是刚睡醒:“夏夏,怎么还打架啊。你姐姐怎么就没有被欺负呢?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同学不高兴的事情?”
夏戎捏着手机,发抖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笑眼旁观的秦千橙。
她看上去似乎清清白白,只指认了一句“她妈是小三”,编几句假话作为那些人“合理攻击”的借口。
那天母亲丁蔓没来,来的是秦镐元。
夏戎的继父。
最后不过也是潦草收场,收获了对面家长的赔礼和那些施暴者的白眼。
“千橙那些朋友……唉,千橙现在也不听我讲话,还搬去了学校里住宿。我和她母亲的感情早就有问题,她心里一直接受不了,才会排斥你和你妈妈。”秦父拍拍她的肩膀,“叔叔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会和千橙好好说的。”
夏戎不信。
她想说,叔叔你舍得怪罪自己的亲女儿吗?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她,是你骗我妈妈说已经离了婚?
是你邀请我和妈妈进你家门的,为什么变成了“小三上位”。
可是秦父的下一句让她彻底失声。
“你妈怀孕了,刚查出来。孕妇心思敏感,医生也说她这个年纪怀孕损耗身体,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去烦扰她。”
“再有事儿就跟叔叔说,叔叔给你做主。”
司机将车开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
夏戎眼前闪过这一个学期以来经历的种种,虚伪的继父继姐和一贯让她隐忍为难的母亲。
她抓紧衣角,终于开口:“叔叔,请你帮我转学。我想回南榕市的大姨家。”
秦父欲言又止:“这个学期还剩下一个多月才结束,下学期就高三了……你妈妈她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正是因为下学期就升入高三,她才不能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她要上大学,母亲要生下弟弟。
逃离这个家和这所学校是最好的办法。
“我会跟妈妈说,是因为我想大姨了才要回去。”夏戎一改在教导处时针锋相对的怨恨,乖巧道,“学期是没有结束,但我现在也不能回去读书了。”
秦父疑惑:“怎么了?”
她平静地看着前方,瞳孔却没聚焦:“我眼睛被弄坏了,麻烦叔叔帮我约一下医院。”
-
暑假还没结束,就迎来了南榕市的台风雨季。沿海小城镇风刮树摇,天气预报里不断发出的预警信息。
一直到两天后的周一早上,这场雨才停。
开学日,丁兰去厂里之前给她多煮了两个鸡蛋。
夏戎在教导处那报道之后,去见了她的班主任:俞玲。是位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教英语。
这年葵云镇最好的中学是一中,但教育改革还没效行到他们这,依旧是常规的文理分科。
夏戎在理(10)班。
“你眼睛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这段时间回家了就努力多看看视频教学,现在教科书每一章节都有二维码网课,扫一下就能看。”俞玲语气温和,“等眼睛好了,有哪科跟不上的,我再想办法给你补进度。”
上了一层楼梯,10班就在拐角旁。
早读铃已经打响了好几分钟,但教室门口依旧吵闹。
“小路难得开学没迟到啊,你妈给你搞了几个闹钟?”
“你敢信?我今天早上放屁把自己给崩醒的,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
“牛逼!弹了几米高?”
“……”
夏戎看了看俞玲习以为常的平淡表情,显然这个班一直如此活跃。
“上课了都听不见?还有人在这吃早餐!”俞玲一进班里就板起了脸。
她虽然看着不算凶厉,但班上的那些刺头男生竟然也都很给她面子,回到各自位置上坐好。
“天鹅妹妹?”有道男声喊了句。
俞玲砸过去半截粉笔:“路子明,你在瞎喊什么!”
有其他同伴损道:“老班,他这人就是喜欢套近乎。”
“去!真是天鹅妹妹啊。”路子明嘟囔了句,捡起粉笔砸向自己右下方的人,小声道,“周爷,你别玩了,抬头看!”
被砸的男生一直低着漆黑的眼,估摸是在桌下玩手机。被打扰后,才玩世不恭地竖了个中指,而后顺着路子明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随意地往讲台上眄了眼,将手机关了屏。散漫地往后靠,长腿交叠着伸在前面那张空的凳子上,并没有别的举措。
夏戎猜到可能会见到他们,镇上同龄人几乎都在这所高中,只是没想到碰巧还分到了一个班里。
她面上并不动声色,手里抱紧一沓新书。背着双肩包,穿着简单干净的制服百褶裙。明亮日光晕染着少女的白色棉袜,也穿透走廊一角。
班里其他人也在打量,新来的人无可避免要经历这种眼光。
而身旁的俞玲已经向大家做完了对她的简单介绍,给她指着唯一一张空位:“你先坐那。”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那张空位恰好在周辽的前面。
在女生拖着沉重步伐走过去时,俞玲又改口:“等等,你还是搬桌子坐来讲台边上吧。”
夏戎松了一口气,尽量目不斜视地过去搬起桌椅。她还背着书包,桌椅又沉,显得动作很磨蹭。
这时,俞玲又吩咐道:“周辽,你一个大男生就坐在那看啊?快帮新同学搬搬。”
旁边有女生也在下一秒低声笑了句:“完了,来10班第一天,就想使唤大佬帮她搬桌子吗?”
夏戎拎起椅子的手一顿。
身后那人慢吞吞起身的动静大,显得似乎心不甘情不愿,喉间的倦音懒懒散散地在她耳后响起:“放下吧,小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