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微服私访,其实是两年前他偷偷溜出去,招惹江湖势力雪域飞狐的事。当时正值越王之乱,狄仁杰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担心有人打他的主意,然后以他的名义谋反。等到叛乱差不多平息,他却忽然消失在了军营中。当时狄仁杰恨不得把整个军营翻过来找他,最终他却被崇州刺史派人护送了回来。
狄仁杰根本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从河南道跑到河北道,招惹了江湖势力还能全身而退的,后来他自己给出了解释,是他贪玩跑出去军营,却被人牙子敲晕了带走,偶然被雪域飞狐的人买下。结果这江湖势力又发生了内斗,他趁乱跑了出来,找到了崇州刺史,这才被送了回来。
当时看祾歌哭得可怜,狄仁杰也就没有细细地追问。等到他想追问的时候,才发现连问的人都没有了:人牙子已经秋后问斩了;雪域飞狐除了一个流放的少年,其余人要么死于内斗,要么就干脆死在了一场大火中;那刺史本就年纪不小,经此之后也引咎致仕了。
现在想想,他当年哭得那么凄惨,现在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当年的事未必有那么简单。
眼见他主意打定,狄仁杰也不好多劝,只是暗中思忖加强府衙警戒。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狄仁杰起身告退,见燕王友苏戎墨和燕王的贴身小黄门陈明德守在门外,冲他二人点了点头。
燕王偏爱才貌双全的属下,这位燕王友生得也是丰神俊朗。这是燕王自行提拔上来的人,明年才弱冠,却已高居从五品下,当时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还是太后亲自出面把事情压了下去。
这名燕王友,是燕王幼时的书童。
不过从狄仁杰角度来看,亲王友负责陪侍游居,规讽道义,这点他做的并无不妥,只是年纪小而已,不能以年龄论英雄。
两个人相互行了礼,苏戎墨推开房门,看到祾歌以手支头,坐在桌子旁假寐。听到脚步声,祾歌睁开了眼睛。
陈明德上了茶,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要是实在疲惫,主子就去休息一下吧。”
祾歌摇了摇头,继续发呆。
苏戎墨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祾歌才道:“复州闹水匪呢。”
苏戎墨没有接话,他知道,祾歌并不想得到他的回应。
祾歌接着说:“上次出京,只不过走了一遭河南道到河北道,就遇到了豫州的越王、幽州的突厥和崇州的契丹。这次京中暗流涌动,两河水患频仍,还时不时有水匪出没,这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朝廷的问题?为什么我每次出京,都能看到天灾人祸的场面?现在真的是盛年,而不是灾年吗?”
他站了起来,喟然长叹:“要是江南的水工利程都像都江堰一般,那该多好啊!”顿了顿,他愤愤地说,“国内都千疮百孔成这样了,他们还在无聊地争那把椅子,哼,说好听点……”
苏戎墨小声提醒:“是水利工程。”
祾歌扫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隔墙有耳,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能去牢骚。万一被什么人听到再诬告一番,无疑是给武氏宗族递刀子。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狄仁杰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大王,你得看看这个。”
祾歌接过邸报,不由得倒抽了一股冷气。
上面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武承嗣指使周兴罗织罪名,诬告隋州刺史泽王李上金、舒州刺史许王李素节谋反,行至龙门,李素节被缢杀,李上金自杀,其诸子及支党全部伏诛。这二人是先帝还在世的两个庶子,也是祾歌本人的伯父。他粗略算了一算,大概失去了两位伯父,四十位兄弟。不过他几乎没有见过他们,虽然有些感慨,倒还是放过去了。
第二件事,武攸暨的妻子暴毙,太平长公主直接嫁了过去。
祾歌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心疼自己的表弟妹,更心疼姑姑。
两年前,长公主的大伯子参与谋逆,连带着长公主的夫婿被杖责一百,下狱饿死,当时长公主的幼子才刚刚满月,为了安抚长公主,太后打破了本朝公主食封不过三百五十户的惯例,将她的封户破例加到一千二百户。
不久,太后曾打算将寡居的太平长公主嫁给武承嗣,因武承嗣生病作罢,直到前段时间,太后处死了武攸暨的妻子。
一桩桩一件件血案朝他扑面而来,祾歌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