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冷笑道:“好,好,好一个太原王氏,好一个五姓七望!这件事你不用再管,祖母会给他们点颜色好看!”
祾歌冷酷地说:“不如趁此良机,将他们以谋逆罪抄家流放了。”
武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为他的狠辣和果决心头微霁,也为他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狠手辣感到心酸,转念一想到自己是他变成这样的榜样,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心酸还是骄傲。
她的心思转了一圈,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一看她不高兴,祾歌心里登时一个“咯噔”。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他措了措辞,道:“殿下,臣还有一件事启奏。”
太后注意到了他的措辞,收了情绪,淡淡地问:“说吧。”
祾歌便说了重阳射礼的问题。
还没等他说完,太后就摆了摆手,道:“今年的时间不必提前,还放在重阳之后就行。大射这件事……今年举行不举行还是两说,你们没必要为这件事烦心。”
祾歌愣住了。按照礼制,每年三月三、九月九,宫里都需要举行射礼。三月三的规模一般没有九月九的大,如果天子身体可以,九月九这天就要下场亲射,这种天子也参与的射礼就称为大射。只要不出意外情况,射礼都是要照常进行的,哪怕天子卧病,也没有取消射礼的说法。
比天子卧病在床还大的事情是什么?
祾歌一时感觉自己的心跳剧烈了起来,脸上却一点也不显露,只是笑嘻嘻地陪着武曌说话,在她身边撒娇,逗得武曌满面笑容。
武曌问:“你去白马寺了吗?”
自打他出生后身体不好,白马寺一直有人在为他祈福,也在那里点了长明灯。他亡父母的牌位也供奉在那里,每年盂兰盆节都要派人到那里和敬爱寺祭奠父母的。
只是他今年南巡去了,错过了盂兰盆节。七月半的时候,他正往狄仁杰那里赶路呢!
祾歌笑着应了。
“对了,”太后道,“既然右奉宸没有将军,你暂时先兼任一下,不过选拔新卫士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重阳过后,你就去政事堂,以亲王身份参知政事。”
祾歌沉默片刻,问道:“以亲王身份旁听,而不是直接拜相吗?”
“虽未拜相,但确实如同宰相一般行使职权。”太后看着他,“到时候,每隔一两年,我会放你去做做黜陟使,也可能会调你去别的位置。不管什么职务,都尽可能去试一遍吧。”
祾歌有点不安,他想了想,道:“我没有自信能做到出将入相。我一定会犯错的。”
太后浑不在意地笑了:“人哪有不犯错的?不过是趁着这几年,孤的身体还硬朗,让你去各个职位上随便闯闯。差事办砸了就砸了,只要总结教训,下次做好就够了。只要你不把天都捅破,都还有孤呢。”
祾歌愕然看着武曌。
武曌语重心长地说:“人这一辈子啊,遇到的事情也不过就是那几类,所有的大错,归根结底也就只有几种。在小的时候能把所有的错误犯过一遍,反而是好事。你一个小孩子能翻起多大的浪?”
“但你要是把所有人间的小错都经历过一遍,遇到大错处,就会知道有什么后果,该怎么避免、如何挽救。这个能力比一辈子不犯错重要得多。一辈子不犯错,只可能是一辈子做不出任何决定,任人宰割。”
“去闯吧,去一项项地试错。”
“试到最后,你就会发现,所有对错我都见过,所有后果我都知道,遇到事情心里有个底,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这就是阅历。”
武曌抬手揉揉他的头,道:“你知道为什么开国君主英明神武,继任者却多昏君吗?”
祾歌下意识回答:“因为英明神武,他才有资格开国。”
“因为继任者啊,他们不懂得百姓疾苦。”
武曌叹了口气,道:“你生在深宫,一落地就是珠翠环绕,仆佣成群,从来没有为生计发过愁。但是我小时候,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被异母兄赶出家门,不得已同母亲寄居在破庙,衣食无所着落;后来进了宫,只做一个低下的才人,在宫中看人颜色度日……”
“我虽然不敢自称贤明,却也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各种或谄媚或丑恶的嘴脸。”
“但你不一样,从小所有人都捧着你,你见到的只有笑脸。你见不到对你笑语相迎的人转过脸去是什么一副脸色,见不到他们对底层百姓的趾高气昂,更见不到百姓艰难度日的苦痛……”
“为政者,心里要装着那些卑贱如泥的人,那些在泥潭里挣扎的小人物;出任黜陟使的时候,要多看,多听,多想,用心去感受百姓的生计。这些话,你能明白吗?”
祾歌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有些明悟。”
武曌呼了口气,缓缓地说:“慢慢想吧,等你想明白那天,就是你该读《贞观政要》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