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直到正午,祾歌都没有出现。
元行冲不免有些担忧,派人去询问,却得到小公子需要暂且休息片刻的回答。
不过,祾歌的下属们,尤其是贴身侍奉的那几个,脸上都挂着暧昧却不猥琐的笑容。
元行冲甚至偷偷听到他们在小声议论:“公子长大了啊,哈哈!”
“现在才……算晚的了吧?”
都是男人,元行冲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也露出了微笑,顺手还拦了一把不明所以的燕筠青。
大概是小孩子面皮薄,需要点时间害羞。
元行冲猜的很对,祾歌真的在害羞。
他一早起来,发现亵裤湿了一块,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会突然尿床呢?太丢人了!
要是苏戎墨在这里,大概会开一两句祾歌的玩笑,但是这些人不敢。苏戎墨独得燕王青眼,同时入府的,别人都是小厮,他却是朝廷命官。可他办杂事的能力,王府属官无人能及,他们也只好嫉妒着叹息。
燕王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但只有苏戎墨把握住了。
不过他们不去惹燕王,不代表燕王不会拿他们撒气。总而言之,经过一阵单方面找茬之后,周公子终于在午后出了房门。在外人问他身体如何时,他还忍不住脸上一热,移开了视线。
在他害羞的同时,赵家的人终于找了过来。
元行冲带来的衙役们纷纷面色一白,元行冲却面不改色,只是吩咐道:“守好房门,不要让外人冲撞到周公子。本官去去就来。”
说罢,他步履沉稳,一步步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才有衙役低声叹息:“刺史要吃苦头了。赵家背后,那可是柴家啊。”
此时的柴家小辈,正准备晨定昏醒。
平阳公主只有二子,长子柴哲威、次子令武。柴哲威曾为右屯卫将军,袭爵封了谯国公。柴令武则尚了太宗皇帝第七女巴陵公主,之后因为与房遗爱一同谋反,贬为岚州刺史,自杀而死。巴陵公主同样被先帝李治赐死。
而柴哲威被弟弟谋反连坐,虽然免于一死,却被流放邵州。不过他几年之后被起复为交州都督,最终死在任上。
帝甥尚主乃是李唐皇室的传统。祾歌的亲姑姑李令月,就是嫁给了先帝嫡亲的胞妹城阳公主做儿媳。同样的,公主之女嫁与太子亲王也是惯例,例如祾歌的母亲昭皇后周氏,母亲就是先帝的庶出十二姐,临川公主李孟姜;庐陵王发妻赵氏母亲是高祖皇帝第七女常乐公主。
柴哲威虽然被流放,但是其家眷并没有被一同流放。其妻借着公主的威望,在娘子关定居下来。柴哲威只有一子一女,子名元明,彼时不过四五岁;女柴氏,嫁与赵秉文为妻。
或许李治也没有想到的是,虽然除去了柴家二子,柴家却仍然在娘子关生根发芽起来。
柴元明膝下如今有二子,长子思光长大成人,次子思庆幼年早夭,幼子思彦未及弱冠。不过这几日不知为何,柴元明和柴思光总是不见踪迹。因此请安过后,柴思彦就向母亲请示:“娘,父亲今日什么时候回来?”
问清楚父亲的踪迹,他才能好好规划怎么偷懒。
柴夫人道:“你父亲这几天有要事要忙呢,昨夜就同你姑丈赶往了承天军,一宿都没回来。”
承天军?
父亲频繁去承天军做什么?
柴思彦应了一声,把母亲的追问敷衍过去,吵着今天忽然极饿,要再添一碗饭来。
柴夫人身边的婢女就陪笑道:“三郎,厨房只按着人头做了饭,暂时没有白饭了。倒是有些黍米粥,你要吃吗?”
柴思彦的越发觉得疑点重重。第一,柴家怎么会落魄至此,甚至要可着人头做饭去呢?第二,柴元明已然多年不再干涉军务,将承天军暗中交给姑丈赵秉文已然多年,为什么他会忽然前往承天军呢?
承天军创立于太宗年间,一直由平阳公主主帅。可以说在那段时间就是柴家的私兵。后来虽然换了几任统帅,但是若是得不到柴家认可,新统帅往往站不稳脚跟。因为中低层将领往往都是原将领的亲信。
再加上有唐一代实行府兵制,兵源都是本地人,战时为兵,休战为农,选乡帅统领,若是刺史有手腕,军队甚至受刺史管辖。
赵秉文就是这种情况。他虽为司马,位居刺史之下,但是他是本地望族出身,身后又有妻族柴家支持,将承天军牢牢握在手中,因此架空了几任刺史。这次新上任的刺史元澹元行冲也不例外。
柴思彦正胡乱思索着,忽然听到母亲道:“思彦,我们柴氏,自太宗皇帝起事之时,就是忠臣良将。你曾祖于举事之时,义无反顾前往前线协助太宗,曾祖母平阳公主毁家纾难,为大唐组建出一支军队来,方有了柴家的荣光。如今牝鸡司晨,你姑丈迫不得已才侍奉于太后,早已是倍感羞愧。你切不可与刺史等为虎作伥者同流合污,记住了吗?”
柴思彦急忙站起身来,俯首称是。
柴夫人微微一叹,似乎有些疲惫:“你先下去温习功课吧,娘还有些事务要与管家娘子相商。”
柴思彦唱了个喏,正要退出正堂,迎面遇上母亲身边的仆妇。那婆子步履匆忙,合上帘子时,柴思彦隐约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赵远道的儿子,昨天没了……”
他凝眸细思,却步履不停,只是笑容和煦地披上披风,离开正堂。
神都洛阳城内,今日反而飘起了初雪。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感慨道:“终于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啊。”
上官婉儿笑着附和:“这可是个好兆头,陛下今年一定都能心想事成。”
皇帝不置可否,问道:“河北道可有消息传来?”
上官婉儿恭顺地应道:“回陛下,王孝杰大将军刚刚调防,还需要几日才能到达河北道。燕王……还是老样子。”
说到燕王,她抬头觑了一眼皇帝。
皇帝“嗯”了一声,平静地说:“不必管他。”
上官婉儿应了声“是”。
恰在此时,宫女来报,称侍御史来子珣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