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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审(1 / 2)

送走了枭正阳,祾歌眼神阴郁,坐在窗边,久久没有出声。

窗外渐渐喧嚣起来,冬日的暖阳打在他身上,衬得他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中。

符华章进来看了一眼,但还是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祾歌独自静坐许久,这才吩咐道:“传膳吧。”

平心而论,这家厨子的手艺倒还不错,祾歌吃了个八分饱,又上了一壶麦茶消食,正准备离开时,忽然被窗外的纷争吸引了视线。

他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手臂上挎着竹篮,头上包着蓝布头巾,正沿街边走边挑选瓜果。此时已经快到坊门关闭时间,因此蔬果摊子上的时蔬都已经卖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品相不好的,留着贱卖。

就在这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十分响亮,就连楼上的祾歌都听到了声响。他就是因此才投出的视线。

只是他虽然能听到口哨,却听不到他们正常说话。他只是看到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伸出手,拦下了那个菜篮子姑娘,姑娘向左走,他就向左拦着,低下头往右走,他就向右跳了一步,把那姑娘逼得进退维谷。

祾歌十分不喜这种登徒子行为,他唤人进来,准备让王府属官去为那姑娘解一解围。

不料就在此时,路边忽然扑出一个人来。那人干瘦黝黑矮小,手臂很细,肚子却大,看起来像是一只长了手脚的水囊。祾歌听到他怒骂着向动手动脚的青年扑出去,挥起拳头就打。可是比起人高马大的登徒子,他整个人瘦小了不止一圈,没几下就被踹翻在地,被那登徒子拳打脚踢起来。

这时祾歌才认出来,这人原来是人牙子杨大贵。

他挑眉挥手,立刻有王府属官奔下楼去。

不多时,符华章来报,说那个姑娘乃是杨大贵的妹妹,对于救下他们兄妹的贵人,杨大贵想进来磕个头。

祾歌犹豫片刻,还是应了。

他实在是很不喜欢脏兮兮的杨大贵。

可是既然已经应下,他就不能出尔反尔。因此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杨大贵会看在这件事上,吐露出一些新消息?

正想着,杨大贵兄妹二人已经进了雅间。看到上首的祾歌,杨大贵很是怔愣了一会。祾歌毕竟是皇长孙,通身气度引人注目得很,容貌又精心呵护,显得精致而矜贵,看脸就知道出身不凡,因此杨大贵对他的印象很是深刻。

想到上次见面,他的冷汗,“哗”地一下子落了下来。

后面的姑娘却抬起头看着他,不由得发出“哇”地一声惊呼。杨大贵闻声狠狠地打了她一下子,那姑娘虽然低了头,却仍有意无意地把视线上抬。

杨大贵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家里小妹子冒犯,还望小公子不要太介意。”

“无妨,”祾歌挥挥手让他们起来,和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见祾歌似乎是不记得他了,杨大贵慢慢放松了许多,于是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爷娘都不在了,那姑娘是他的小妹,名叫小芳;当中还有个弟弟,已经成了亲,也有了小娃。不过他本人还没成亲。说起弟妹的时候,杨大贵那张蜡黄的脸上满是笑容。

祾歌不由得有些意外:“长幼有序,你还没成亲,你弟弟怎么能先娶妇?”

杨大贵叹了口气,答道:“回公子的话,爷娘走得早,我这个应哥哥的,要是什么事都紧着自己,叫弟妹等着,那老了以后怎么去见爷娘啊。”

祾歌一怔,先叹了口气。他没有嫡亲的兄弟,的堂兄长们要么是先帝庶子的儿子,要么就是故雍王的后人,可是他的二叔父,故雍王本人对于他父亲的态度,却是“一摘使瓜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都不忘说一句亲兄长死得好,对于他这个小侄子,又怎么会怜惜呢?

说实话,他是真的很羡慕杨大贵的弟妹。

这样想着,杨大贵也就没有那么令他厌恶了。

他想了想,本想打赏杨氏兄妹金叶子,但是他今天出门,并没有带那只香囊,身上的香囊装的是头风药,给杨家也没什么用。王府属官也不是身上带钱的人,作为钦差,他的起居开销都有元行冲报销,用的是每年或者每月一结的记账。而他自己身上的配饰却是不能用来打赏的,他的吊坠打赏出去反而会给杨家带来麻烦。

思来想去,他不由得有些窘迫。

堂堂亲王,他总不能拿人家臣子的金银,去打赏别人吧?

不过符华章倒是很有眼色,趁着给他倒茶的功夫,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香囊。祾歌捏了捏,里面是两粒金稞子。

他立刻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并且懊恼自己准备不足。

等符华章下去之后,祾歌就把那两个金稞子赏给了杨氏兄妹,微笑着道:“回去给家里孩子做几身新衣服。”

二人不由得受宠若惊,又要跪下磕头,被祾歌抬手制止了。他只是笑了笑:“华章,带杨姑娘下去吃些茶果,我同她兄长说几句话。”

杨小芳此时对他的好感空前高涨,闻言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开。倒是杨大贵拼命对她使眼色,似乎是想让她谢个恩,但是杨小芳没有看到。

等杨小芳离开之后,祾歌低头呷了一口麦茶,道:“你知道我留你是想问什么。”

杨大贵垂着头,应了声“是”,然后等着祾歌问话。

祾歌倒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茶。

拿人手短,杨大贵的腿都在抖。见那位小公子,不说话,他咬了咬牙,才道:“公子,不是小人不说,是小人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越是大户人家,内宅里面的糟污事就越多,下人发卖出去,大多是为了封口。这种情形之下,小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敢知道,也一点都不敢问,生怕听了不该听的,就会惹火上身。”

祾歌放下茶盏,学着女皇的样子,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毕竟久居上位,又在女皇身边长大,对女皇的神态格外熟悉,因此这一下竟把女皇的压迫感学了十乘十。他自己就很怕女皇这样,每到这时候,他就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眼神。不管高矮,女皇永远在俯视他,冷静镇定,下一息就能定他生死。

连从小养大的孙儿都受不了,杨大贵更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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