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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旨(1 / 2)

夜色深沉,田畦上却有个身影在挪动。

近了,才看到那是一个少年,背着一个更小的少年。

祾歌伏在苏戎墨背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他赤着双脚,披头散发,全身上下只剩下贴身的白中衣。无论是银青冠、青玉佩还是乌皮靴,都被剥了个一干二净。

苏戎墨背着他,向杨家村走去。

他也同样凄惨,甚至还赤着脚走在田野间,脚掌被石块割破,踩在雪地上,脚印都带了血。

他一言不发,只是背着自家娇生惯养的小主子,尽力想在冻僵之前找到地方避风。

亲亲相隐,是宗族存在的关键。

当他们两个外人贸然闯进去,这就会变成对准他们的屠刀。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力气跑回去,两个人抖成一团,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

“戎墨,我们要……要死、死在这里……了吗?”祾歌哆嗦着,问道。

苏戎墨的手已经僵了,他费力地解开自己扣子,就要把仅剩的衣服披在祾歌身上。

“主子,”他的牙齿在打颤,“戎墨不能再陪主子走下去了,你穿了衣服,一直沿着这条路跑下去,再过一两里地,那里就暖和了。”

祾歌怔怔地望着他。

苏戎墨的伤势,远比他自己要重得多。可是苏戎墨已经背着他走了很远了。

他忽然就咬了咬牙。

“我去……我去找人,你等我……!”

他用力跳起来,把苏戎墨的衣襟掖好,奋力向前跑去。

他赤着脚,双脚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让他滑倒了好几次。可是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再掉,只是用尽全力,循着记忆,跑回了杨二叔家里。

短短两里路,他却觉得好像跑了一千年那么漫长。刚一推开门,他就再也站不稳,指着来时的方向,急切地说:“那边、路边!戎墨!戎墨!”

燕筠青和柴思彦围了上来,追问他怎么了,可是情急之下,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只能反复重复着“那边”和“戎墨”。好在王府属官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有一着急就结巴的小毛病,立刻兵分几路,拿衣服的拿衣服,烧热水的烧热水,找人的出门找人。

燕筠青给他披上衣服,问道:“公子,出什么大事了?”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又想到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那女子,进而想到他的祖母,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燕筠青的父母死后,叔伯图谋她的遗产,若不是太平公主出手,她就也无处可栖了。

上官家全家抄斩,还是婴儿的婉儿,被当做财产籍没入宫。

生父死后,不到十四岁的女皇和她的母亲,被像一条狗一样赶出了家门。

那个可怜的不知名女人,被迫生下不需要的孩子,猪狗不如地活在牲口圈里。

这些都是他生为男儿,作为天潢贵胄所不曾经历的,也是他不可能看得到的。

他要为天底下的苦命女子一大哭!

燕筠青给他接好了骨头,出门去看苏戎墨去了。

屋里登时空荡荡的,他瞪着房梁,眼里的泪花又想落下来。

祖母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她比叔父们有能力那么多,可是只因为她是女人,就被全天下攻讦。还有骂得最难听的那个骆宾王——什么“狐媚偏能惑主”,什么“峨眉不许让人”!

这篇檄文,把他的祖父母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啊!

他用左手撑着爬起来,叫来书童伺候笔墨。

他要给祖母写信,他想祖母了,他想回家抱抱祖母。

那封信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下朝的时候,被送进了观风殿。

武曌漫不经心地拆看,刚看了几行,身体不由得坐直了。

她沉默着看完,抬起头来,笑了一声,将信纸扔到一边,以手掩面,叹了口气。

她的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

好一会,她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又把信纸翻出,用手抚摸着信纸,笑着,眼泪却从眼角滑下。

上官婉儿低着头,走过来服侍笔墨。

武曌忽然说:“婉儿,祾歌那孩子,这次出去,倒真的懂事了……”

上官婉儿揣摩着她的心思,说:“小殿下天纵之资,必然不同凡响。”

“不同凡响……是啊,不同凡响……”武曌叹着气,眼神有些放空的落在帐幔上。良久,她才抬起手,将信纸递给了上官婉儿,“他在信中也提到了你,看看吧。”

上官婉儿不由得眼前一亮,可只看了几行,她的笑容就逐渐消失了。看到最后,她克制不住情绪,掩口而泣。

女皇看着她,含泪长叹。

此时,狄仁杰也收到了祾歌的信。

他一言不发地看完走到窗边,久久地沉默着。

他的长子狄光嗣恰好来看望父亲,见状,不由得问道:“燕王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狄仁杰摇摇头,把信递给他。

狄光嗣固辞:“这是燕王写给父亲的,儿子看了不好吧?”

“无妨,你看吧。”狄仁杰叹气,“燕王不会因为这种事怪罪你的。”

狄光嗣一目十行地看完,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该杀!”

“此类事件屡禁不止,只要有人无妻,必然会有人铤而走险。”狄仁杰摇着头叹息,“而有时,朝廷甚至会为了人口,默许此类事件发生。想要杜绝,难上加难啊……”

狄光嗣也沉默了。

他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燕王懂事了不少。”

提及燕王,狄公露出笑容:“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细致而内秀,敏感而多思。可是……他太懂事了啊……”

狄光嗣不解:“懂事不好吗?”

“所谓懂事,不过就是隐忍自己的感受,好让别人过得舒心。受益人当然觉得好,可是……”狄仁杰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是我带大的,让我不偏不倚,是绝无可能的——我怎么忍心看着他自己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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