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自娱自乐地调侃了几句,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戳了戳雪奴儿,继续逗祾歌:“反正你以前一直不喜欢,把雪奴儿送我吧?”
祾歌立刻气鼓鼓起来,他狠狠瞪了燕筠青一眼,把雪奴儿抱在膝盖上,大声抗议:“我的!”
燕筠青笑个不住,就连狄仁杰都不禁莞尔。他倒是觉得这种事情不算欺负,因为要是不逗他嬉笑怒骂一通,祾歌真能一整天都面无表情。
所以不光是燕筠青,就连先帝、女皇和太平公主,都会闲着没事就逗他,让他或哭或笑,或怒或闹——这样至少他还像个活着的孩子,不是包着人皮的木雕。
见他大有翻脸的架势,燕筠青停住大笑,乐呵呵地问:“闲着也是闲着,我给雪大将军也做个玩具,当做是赔礼,怎么样?你说我是做鱼呢,还是做鸟,还是做只老鼠?”
祾歌真就被她问住了,仔细思考良久,才认真地说:“鱼。我喜欢吃鱼。”
“你喜欢鱼?”燕筠青很意外,“我记得你是不吃葱姜蒜的,不觉得腥味重吗?”
“不腥啊。”祾歌有些茫然,“哪怕清蒸鱼,都有别的肉比不上的鲜味,我很喜欢啊。”
海鱼还好,河鱼不加葱姜蒜清蒸,几乎腥得没法下口。而洛阳远离海边,他很难吃到鲜活的海鱼,因此,燕筠青等人取针线的时候,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最喜欢什么鱼?”
提起心爱的美食,祾歌眼睛都亮了:“我喜欢黄河大——”
话说到一半,他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因为李唐皇室姓李,为了尊崇李姓,皇室曾多次下令不得捕捞鲤鱼。因此,哪怕祾歌作为皇长孙,在女皇还没有下令禁屠禁渔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吃鲤鱼,现在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把自己喜欢鲤鱼这句话说出口。
“不要往外说。”他有点心虚地看了一圈,这才小声说道。
说罢,他怏怏不乐地叹了口气:“祖母信佛,所以天下禁屠禁渔很久了……我好馋。”
这话勾起了燕筠青的馋虫。她沉默好久,忽然狡黠一笑:“燕王,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事?”
“为了您的身体健康……”燕筠青坏笑着,慢慢凑了过来,带起一阵香风,“要不,明天让一只猪开灵智,为了您的健康,主动跳个崖?”
没办法,主动屠宰是犯法,要是肉猪自己跳崖了,那肉就能被大家分而食之了。
祾歌被她贴过来吓了一跳,抱着猫后退两步,一脸惊慌。
“男……男女有别……”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不要离我这么近,男女有别……”
燕筠青“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真奇怪,不管是女皇还是太平公主,她们逗起美少年来都是热情奔放,怎么她俩养大的孩子,反而逗一下就羞涩?
祾歌慢慢镇静下来,他飞速睃了一眼燕筠青,似乎在凝眉想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你想吃肉,我命人杀一头羊就好了,没必要那么遮遮掩掩。”
顿了顿,他别开目光,盯着炉子,补充道:“祖母特许,因为我底子薄,所以我可以破戒吃肉……明天让人杀一只羊就好了,不要吃猪肉。”
燕筠青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不喜欢猪肉?”
“猪肉,脏。”祾歌想了想,说道,“猪圈建在茅房上面,猪都是吃……脏得很。”
“没关系。”燕筠青大手一挥,“肥肠不也是装脏东西的吗?洗干净了照样香。求你了嘛,我是真的想吃五花肉了……”
祾歌叹了口气,才道:“好吧……另外给你杀一只猪。我要吃羊肉。”
说完,他好像有些受不了这个话题,僵硬地岔开了话题:“你的香膏——是婉儿姑姑送你的?”
燕筠青一怔,忽然想到他嗅觉超常敏感,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涂香膏了,不会再熏到你的。”
这款香膏气味浓烈,肆意明媚张扬,就是要香得明明白白,是宫中最受欢迎的味道。女皇上了年纪,喜欢生命力旺盛的东西:开得肆意灿烂的花,笑得阳光明媚的小美人,生得活蹦乱跳的猫——她老了,喜欢年轻鲜亮的人或事物,好让她也觉得自己可以躲避岁月。
祾歌欲言又止,反复张嘴好几次,最终只化作一句话:“不,你涂就是了,我可以接受。”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良久,他才再度开口:“这款香膏,是姑姑给婉儿姑姑调的,和宫中常用那款不是一个味道。婉儿姑姑位高权重,政务繁忙,每每忙完一天,头疼欲裂又入睡困难。所以姑姑给婉儿姑姑的香膏都加了安神的香料,是她一样一样试出来,最适合婉儿姑姑的药妆,每一瓶都是姑姑亲手淘澄出来的——”
他止住话头,没有再说话。
燕筠青悚然一惊。
如果是太平公主送给上官内舍人的礼物,那她涂来确实不合适。若是公主善妒,她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香膏,也不是上官婉儿亲自送来的,而是她去给女皇出诊,结束之后同僚说内舍人派人送了香膏过来。她的嗅觉并没有祾歌那么病态灵敏,竟然没有区分出这东西和她常用的有什么味道差异。
还好她是在离京后才开瓶启用,不然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这是仅属于婉、平二人的心照不宣,她绝不能横插一脚。
燕筠青立刻放下手中针线,对祾歌行礼道谢。
祾歌只是眼神闪烁,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