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图南直接跪倒在地,季清风几乎是死在她的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甚至能哭声呐喊他都不能听到。
可这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城外失将若一时战势不能逆转,那城内的百姓只会成为瓮中鳖鱼,任人践踏。
林图南勉力站起,隐起身形,可这红色的嫁衣实是碍眼,林图南纠结一番将往日规训暂抛之脑后,将红嫁衣丢至墙下,独留一件白色的底衣,时至深秋,林图南冻得瑟瑟发抖。
战局如她所料,失去主心骨,军营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迫近城门。
林图南咬牙,转身下了城墙,跑到大街上,跑到人聚集商街上去。
林图南白色底衣早就因为不顾形象的奔跑,变得脏污破烂,再加上她形容枯槁,面色发青,嘴唇深紫。
人们只当她是新婚之夜被夫家抛弃,成了失心疯。
林图南发现人们瞧她的眼神都多了些鄙夷。
“快跑,快跑,敌军要破开城了。”
林图南抓住一个菜贩老板娘的衣袖子,用尽全力说到。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菜贩老板娘一把将林图南推开,林图南一时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直直摔倒污水坑上,林图南头狠狠的磕在一块石头上,血从黑发中流了下来。
原是世家小姐的她,哪里受过这种苦楚,林图南觉得头顶一阵刺痛,人一圈一圈的围了上来,渐渐遮住了光,却没一个伸出手,林图南挣扎着身子爬起,身旁的人才在闲言碎语中,慢慢散开。
林图南就近抓了一人,扯着他,用嗓子还能发出的最大音量说到。
“快逃,快让大家跑,敌军,就要入城了。”
那男子瞧见林图南这样子,像是一时心软,伸手要将林图南扶起。
男子的妻子刚刚买完菜,提着篮子往回走,就瞧见这一幕,看来传言都是真的,男人妻子气不打一出来,连忙将男子拽走,恶狠狠的瞪了林图南一眼。
“呸,还什么林家大小姐呢,就是个折女!”
林图南并未听清,恍恍惚惚抬起头,她状态实不算好,往日身子本就单薄。
女子瞧见她的脸,忙将丈夫拉开了。
倒是一旁好心的大婶,伸手将林图南拉起来,在自己的鱼摊旁,递了清水让林图南洗把脸。
林图南一时泪没憋住,一滴一滴直往下落,卖鱼的大婶拍拍林图南的背说到。
“别哭了,林大小姐。”
“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林图南摇摇头,抓住大婶的衣袖。
“您若是信我,快跑,敌军真的,快要入城了。”
“求求您,信我。”
林图南头埋得更低了,她能指望谁呢?官?朝廷?怕是早就跟着纪无行一块跑了,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能跑到哪里去呢?你们大户人家到哪里都是个活法,我们没钱的,到哪里招人嫌,不如守着自己这点老根。”
“婶子年纪大了,跑不动咯,林姑娘。”
林图南拼命的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为何帮我?”
卖鱼的大婶闻言愣了一下,用衣袖擦了擦林图南的额头,憨厚笑道。
“因为,你像我女儿。”
林图南泪掉得更凶了,也知道自己应当再尽力些,将这消息传出去。
外头,雷声作响。
林图南朝大婶行了礼,冲出摊外,彻底跑掉所谓的礼义廉耻,边跑边大声呼告。
“快跑啊!敌军就要入城了!”
“快躲起来!”
“快走!”
她越喊越卖力,越喊越急促,仿佛将全身力气置于胸腔,再吐纳而出。
“快走!”
林图南吐出一口血来,跌倒在地,道路两旁的人们神色怪异的看着她。
“快走。”
林图南还在说到,躺在水泥地中呢喃。
林图南瞧见有几户商贩,似乎听进了她的话,撤摊走了,看到有几人匆匆回家。
也许有效吧,林图南自我安慰道。
如今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林图南在林家长大,某些事就算不刻意去了解,也是了然于胸的。
她知道,大多时候,守城的只能是官是兵,而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因为他们只能成为敌军的口粮。
从一只猛虎口中,逃到另外一只猛虎口中。
只是乱世,无处不黑,无处不险。
他们没有自由,却总是漂泊,他们最渴望生,却命比纸薄。
他们最苦,却没有声音。
林图南突然放生大笑起来,她在笑世道不公,笑苍天迂腐,也在笑自己。
为何迟迟看不透,堪不破。
*
城,破了。
铁蹄踏破城门,河流被烈焰染红,白天和黑夜的界限不再分明,人的命就不在自己的手上了。
在兵器。
在跟野兽,赌良心。
当铁刃挥向同类,人就不再是人。
林图南从地上爬起,原本鲜活的市集瞬间沦为地狱,林图南浑浑噩噩的游走,一时大笑一时哭泣,呢喃着快跑。
路过的人大抵都把她当疯婆子,时不时有人撞她一下,再匆匆跑过,恶狠狠瞪她的,咒骂的,也不好。
他们说,她带来了不详。
林图南注意到一个跟父母走散了孩子。
林图南走到那小孩面前蹲下,用力擦了把脸,理顺了头发,尽力显得和蔼可亲。
“你家人呢?”
小孩只是哭着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林图南才发现,那孩子是个哑巴。
林图南用手语示意小孩跟她走,她会保护她,小孩慌了神,迷迷糊糊的跟着她走。
林图南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小孩,两人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微薄的信任。
林图南带着小孩走着小路,一路尽量避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