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二年初时,陛下的母亲曹太后去世;
四月,陛下妃子陈夫人流产;
六月密州干旱,紧接着陛下头风发作,不能上朝;太子监国处理政事。
那年七月连续的闷热留存在苏心寒的记忆里,像被巨大的石板压着透不过气。他常和嘉柔躲在皇后宫里的背阴处,吃冰镇的瓜果。没有有空理会他们,皇后宫里很安静,静谧到世界只剩他两。
他们聊天,谈笑,像两只小鸟一样声音清脆,叽叽喳喳。
嘉柔贪凉,喜欢张开四肢躺在墨绿色石板上。别人见了就要惊慌失措的,说她无礼(即没有公主也没有女子的样子),又说对她身体不好,一定要教训她教训到她起来为止。只有苏星寒,只看着她,笑话她模样似个大王八。
那个时候姐姐其实已经对皇后心存芥蒂,姐姐身边人明里暗里提醒过他,不要与皇后的两个孩子走得很近。
那个时候,苏星寒还一句顺心的话就要告到姐姐面前,那个时候他还有什么就说什么。
“姐姐,我同小川,太子敏是一起长大的”
“是了”姐姐亲亲他的脸颊“她们只是怕以后你伤心。”
被保护的很好,见不幸犹如隔岸观火,不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无知又活在当下。
一天的时光,太阳的朝升暮落,滴漏的声音嘀嗒嘀嗒。
“去吧,嘉柔在院子里/里屋/她哥哥那边/”
重临当日,他又瞧见那女子端庄贤惠的模样。她坐在高出地面一层的台阶上的凤座上,眉目慈爱,声音低沉。回想起来他体会到当日不曾体会的,皇后期待自己来做和事佬。
“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嘉柔俯身看地上画册册页,没有抬头。这夏日十二册,她能再看一百遍,最喜欢的是夏日竹林,葱葱郁郁,她都舍不得用手去触摸。
“好像能听见风吹过竹叶声音。”
“什么声音”
“沙沙沙的声音”她被这愚蠢的对话逗笑了,坐起来,双手手指向后撑在地板上,身子微微向后倾。
阳光被纱窗疏下来,柔和的洒在她的眉眼上,那或许是苏星寒第一次为她动心,觉得她是长大了,他们是长大了。
“连母亲都说,说我们一起长大,性情亲近,是亲兄妹般的情分。”
他笑了起来“亲兄妹?我岂不是你哥哥太子敏那个辈分。我可不敢”
嘉柔没有说话。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垂目看她,满眼是她。
七月间,姐姐不舒服,太医看诊发现姐姐又有孕了,这是距离媺柔出身不到半年。
太医很小心,嘱咐姐姐,吃穿用度,出行,事事都得小心。
“这胎本不该有,媺柔出生时姐姐难产大出血,现在也没有恢复”他语气竟有些生气
“我的星寒”姐姐说“可是,我的星寒,我们需要一个孩子”
(回想起来,他感觉兆儿夭折后,姐姐对自己的眷恋就更深了,看自己呼唤自己带着对亡子的亲爱)
我们。追忆起来,这是第一次,他们被界限分开成两个阵营。
姐姐有孕,无所事事的他和嘉柔都能感到宫里气氛日益凝重。
她洁白的牙,小小的咬一口西瓜,低垂着头,声音极低,向他诉说自己的担心:星寒,这些日子我总睡不好,恐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怀孕到四月姐姐开始熏艾保胎,陛下亲自开口让皇后对姐姐多加照顾。
“你以为他对姐姐有多么在意,实际是他的心思全在新封才人们那儿,脱不开身”诸如此类的话,他知道不该对任何人讲的,只可对嘉柔开口。
“星寒”她抬头,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她很难得会有这样正经的一刻“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他是天子”
“你听见了没有?”见他没有说话,她还加重了语气。“哥哥最来对你冷淡,你别放在心上。”
他没有看嘉柔,眼睛看向空无一人的宫殿:高大的柱子,复杂构建的屋廊,阳光从门口跑进来,也只能照亮几块青石板的地方。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要习惯”
“习惯什么?”
“习惯他是太子,将来还会是陈国国主。”
苏星寒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聪明是小聪明,而他们两兄妹的机智,灵巧,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敬慕他们,众人之中独与他们两兄妹亲近。
“太子会是陈国史上最伟大的君主”
她从画册间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眼神涣散后又聚拢。兄妹两如出一辙的目光如炬。
“当然了,星寒”
姐姐的胎怀到次年三年,没能保住。原因是与皇后发生争执,被推倒在地,流产。是个成型的男胎。
他不信。皇后将两个孩子养得那么好,苏星寒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姐姐,皇后娘娘不是蠢货”他说
姐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苏星寒瞧见她痛快的笑了。
他会发现那是姐姐许久没有过的笑。真心的,舒坦的。是以,他沉默了。第一次面临抉择,他不觉得自己有另外的选择。
“星寒”赶到现场的嘉柔不忍看,唤他一声,不顾众人眼光,冲进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他感觉她整个人瑟瑟发抖,再他未来得及想姐姐的安排时,嘉柔的机敏已经在提醒她后面会发生的事。
多么老套的伎俩。那个人却没有想过。苏星寒看他黑着脸,严厉的责怪皇后时,感觉那个人明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借姐姐的事除掉皇后。
是你想多了。他心底有个声音。关心则乱。他自然的替他开脱。
皇后被禁足,不准任何人探视,宫中传出了要废后的消息,但苏星寒并未亲耳听陛下或姐姐提起过。
他知道,一开始陛下是没有想过废掉皇后的。她是一位再好不过的皇后了。
永昌十三年的春节,他不记得是怎么过的,唯一记得的画面,是姐姐宫里点的灯将夜都照亮。
春节过后,永昌十三年二月,大臣们上奏,又单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