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们姐妹两最后一次见面。
王宫里偏远人迹罕至的废弃宫殿，草木森森，她在这里长大，自以为知道红墙围住的每一寸土地。
内侍去公主府抓媺柔，她没有反抗，换好了衣服，精神看上去不错，除了有些倦怠。她提到了周至深。
内侍向哥哥请旨，哥哥怕她在狱中说出什么，不敢轻易把她下狱。所以选了这无人知道的宫殿关押她。
媺柔主动提出要见她，她不顾津浩反对，应邀而去。去的路上她想起周志深，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只记得那时父亲对他很是信任，他对自己也算尊重的态度，还有就是最后他于百官面前亲口肯定：先帝在临终前传位于哥哥的决定。
这一切让嘉柔有了故事仿佛回到了开头的感受。
看守的侍卫喊她长公主、又向她行礼，这些都更增添了她的恍惚和困顿。
一扇厚重破朽的黄花梨门，推动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盛夏的上午，日光透过纱窗将门上花纹倒映在地板上。嘉柔在侍书的搀扶下，迈脚跨过门槛。偏殿阴影里，她看见媺柔。
她已经退下公主的金钗华服，做寻常女子的打扮。阴暗的环境里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如羊脂玉，从嘉柔进来的那刻媺柔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嘉柔没有闪躲，也定定的看她，原来她的眼睛带着一圈绿色，就在那黑色的眸子后头，她以前都没有注意。
你又难看了，你知道吗？媺柔笑着说。
侍书有些生气。嘉柔感觉她拖着自己手臂的手抓紧了，嘉柔笑了，几乎是不自觉的。以前媺柔总说她不好看，说她鼻子太大，说她牙齿不整齐，说她脸上有斑，她不知如何回答，对媺柔口中的事实并不觉得生气。但自己很难过，嘉柔还记得，记得的还有自己会用笑来掩饰。
是儿子还是女儿。
嘉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摇摇头：太医没说。
有孩子是会好一些吧。
嘉柔没有明白媺柔想知道什么，只是从她涣散的眼神里，感觉到了她遗憾。
嘉柔想到她与王迈成亲许多年都无所出，不可能是一开始就打定不做母亲的。这当中的百转千回，嘉柔不敢想，只是替她感到惋惜。
她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媺柔，她的眉眼，鼻梁，下巴...高挺，棱角，天生倨傲，不适合温婉娴静的态度。嘉柔忽而又想到，自己不曾叫过她妹妹。遍寻记忆，一次都么有。
侍书，你出去吧。我想单独和媺柔说说话。
侍书对嘉柔的决定表示不赞同。若不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她几乎想挡在嘉柔和媺柔之间，用自己的肉身将他们分隔开。
我没那么傻。媺柔看着侍书，眼底充满了不屑。你可以放心。
出去吧，侍书。
在侍书转身出去，关上门后，殿上就只剩下她们两姐妹了。嘉柔觉得有些冷，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
媺柔没有拐弯抹角，这是她一贯的性格。她将那只兰花耳坠放在手掌里，递到嘉柔跟前，双眼询问嘉柔，问她是否还认得出这是什么。
嘉柔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是母亲的东西，母亲出嫁运城时，运城王送给她的一套兰花图案的首饰作为嫁妆。
媺柔的声音听起来是空的，像一个清脆的壳，打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舅舅被贬，京中后事都是我去处理的。我最后一次去他府上，这耳环就摆在他书桌上，大概是瞧着只有一只的缘故，无人收敛。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兰，是你母亲的族徽，也是她的名讳。
她没有打断她，她期待着媺柔要如何去讲这个故事。
周志深。媺柔拖长声音，着重念出这个名字，念完后抬起眼皮看着媺柔，希望捕捉到她情绪上细微的变化。
连你们自己都觉得奇怪吧！他侍奉父亲多年，多少钱财美色都买不通的人，怎么会在最后关头出乎人意料的站在你们那边。
他是你母亲的故交，都来自运城。
若要你说，你会觉得是什么样的故交情谊可以天下相报？
嘉柔直率的讲自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周至深是舅舅处死的。但也是你哥哥的命令，他只是个监督人。他没有反抗。说到这里，媺柔笑了起来，好像从周志深的态度里体会出了自己现实的处境。他只是将这耳环教给舅舅。
为什么要教给星寒？
媺柔笑了起来，说：你和舅舅问了同一个问题。
周至深说，是因为他们是一路人。他说，舅舅和他是一路人。
一路人三个字让多年前的记忆翩然降临在嘉柔心里：那次在梨苑外的长道上，自己与苏星寒面对面站着，自己劝他，让他不要牵扯进来。
不要牵扯进来。这话与周志深口中的一路人，仔细想来其实是一个意思。
所以。媺柔的声音让嘉柔从回忆里回到现实。媺柔带着鄙夷的音调说：所以，父亲没说错，你母亲的确无德。
你说的故事无论真假，哥哥都不会放过你，所以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故事？我说的是事实！
就凭你手中一个耳环？
媺柔没有说话，她显然没有预备好答案，她沉默了一阵，用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嘉柔，又喊了她一声姐姐。
姐姐。故事和事实都不重要，对吗？有些故事，对于女人来讲，一旦说出口，就是事实。
嘉柔感觉这是媺柔最聪明的一次了。
可这么聪明的但求一死？嘉柔想，这肯定不会是她的目的，她定有想保护的人，所以才会提出见自己。
你想保住王迈？
嘉柔又一次说中了媺柔的心事，给了媺柔致命的一击，她双眼迷离，好像在嘉柔说出这事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想的。
王迈？
嘉柔感觉腿有些麻了，站久了腰也开始僵直发酸。
我会去求哥哥的。她忍受着孕期带来的身体不适，皱着眉头说：但你不要再讲周志深的事，也不要在承认火是你放的。
嘉柔的表情有如被人闷闷的敲了一棍，两姐妹相互看着，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