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团不明白带领大队人马在山野间驰骋,追逐野兽,射杀它们...这些事情怎么会对包括父亲和崔在内的大部分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
时值离嘉柔产期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津浩决定去郊外行猎,这是他每年秋天的保留项目,今年已经因为嘉柔怀孕的缘故,改在了近郊。
母亲没有劝父亲,尽管她心底是希望父亲留在自己身边的。可她没有说。梨团也不劝父亲。
走,跟父亲一起去!
津浩面对崔,神色飞扬的说起行猎,梨团像一个局外人站在一边。
父亲对崔说话的语气,用词,永远都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我的崔,我的宝贝。她试着想,如果是我的梨团,我的宝贝,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发现人类的想象力在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上有很大局限。
此时,是父亲和崔离家的第4天。
母亲坐在梨树下。圆圆的身子,像球。梨团朝着她的方向走去,越靠近梨团脸上的笑容就越明显。
每一次靠近母亲,母亲看自己的眼神,对自己说的话,都会让梨团心中的小小想法更坚实一点:这世上崔去到的地方自己去不了,但也有有自己去得到崔去不到的地方。
我的梨团。母亲这样喊自己,温柔又坚韧。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许多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了。
梨团相信她。
母亲。
梨团在嘉柔身边坐下。嘉柔回头看她的动作缓慢,梨团低头看母亲膝盖上的书,仍翻在几天前看的那一页。
陈国的事情接二连三的传来,对母亲打击很大。嫂嫂死了,两个侄儿死了,周贵妃死了。最后连母亲口中“我陪在她身边比陪在哥哥身边日子还多”的妹妹也死了。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众多亲人的死亡,任再强大的人都需要时间来整理,来接受。
昨日,陈国的消息传来。
哀仪公主的十数条罪状。最显眼的一条:于公主府着紫金衣,戴天仪冠。公主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潜逃时被杀于城门口。驸马府上下未因此获罪,驸马一人被革了官职。公主死后月半,临近过年,驸马自杀身亡。
握在手中的信,翩然如叶飘落。最后连母亲口中“我陪在她身边比陪在哥哥身边日子还多”的妹妹也死了。
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众多亲人的死亡,任再强大的人都需要时间来整理,来接受。
她有时候看自己,看着看着,眼神就会散掉,被惶遽取代。加上她怀孕水肿的缘故,看上去格外可怜,格外惹人心疼。
母亲为什么不让父亲留下呢?
她笑笑,没有说话。
梨团也不再问。但她心里会把母亲的沉默当做她的顺从,这是梨团看来,嘉柔唯一的缺点。
顺从到让人怀疑,那次夜退叛军的人并不是她。
那是梨团从小最爱听的故事。那么惊心动魄,震撼人心,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女子,一位闯入北郡的局外人。
故事在不同的时刻产生回响。待她再长大一点,见识得更多,这个故事的不同之处就更显著:用自身去对抗,去寻找自己的路。梨团怀疑天底下有多少女人的一生可以有这样的时刻。
一个人,一个女人认知到自己也可以站出去,同男人一样击退敌军,并且真正做到,需要经历或者说准备什么。很小的时候,梨团就祈祷,有天去到这个女人身边,去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不同。
十一岁那年,她的梦想成真了。至今为止自己做过最好的梦成了,嬷嬷告诉她:父亲准备把她和崔都接进宫去。
接进宫去做什么?
做公主呀!做王后的女儿!我的傻小梨。
这是个多么令人诧异的消息,嬷嬷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感受到嬷嬷因喜悦而颤动的肩头,梨团激动得失了语。
津浩,作为王上的鲁莽,好战,平庸无能;作为父亲的冷漠,疏离,毫不关心。做公主,长大后某一天被远嫁给某一部落首领,她看得好清楚,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梨团本就没什么期待。可做那个人的女儿,隐隐中,梨团会觉得未来说不定有不一样的命运在等待自己。
去到她身边。
机会出现了,梨团拼命抓住。
这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讲,是她小小的秘密。秘密的另一面是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母亲的死状: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坏,嘴里一直喊着父亲。喊着此生见过几面,兴之所至宠爱过她的男人。
去到王廷,去学习卓越:细心辨认每个人的心理,巧妙的在他们之间周旋;谨慎的隐藏同关键时刻的表达一样重要;理账,让钱生钱,让钱财真正的为你所用;任何人和物,都有它们最适当的位置,而这个位置不会永恒不变。
母亲对待父亲的态度,在梨团眼里看来最是好玩:人人都怕父亲,因他喜怒不定而常敢恐惧;喜欢他的耳根软,容易被引导,却又不得不和他的蛮横,好战好武相处;有时候,连他的平庸都会让人害怕。唯独母亲是不怕他的。这很难,梨团知道。特别是当父亲心情不好,口不择言指责你冷血,不尽责,不够好...而实际情况却与之相反,是你明明为了这些反面付出了所有心力的时候。
梨团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做到的,她甚至连反驳,为自己辩护都没有。
侍书把自己亲手为即将出生的小王子做的衣服理开给母亲看。母亲意兴阑珊,侍书没有发现。
梨团一面赞叹侍书的手艺,一面从母亲手里接过递过来的东西。她发现在这样的时刻,被提醒她将要有自己孩子的时刻,要笑出来是很难的。
无数言语的侧面里都在提醒她:你将要有一个弟弟,一个王后亲生的孩子,你是他的姐姐。
她不知道姐姐意味着什么。母亲孩子的姐姐要怎么做,她就更不知道了。
她应该有答案的,她那样聪明的人。梨团看着母亲的眼睛,那柔和有睿智的目光似乎时刻准备着解答自己的难题。但梨团却没有开口。她很怕问了,别人会觉得自己不够大方,不够宽容敦厚,不是个好姐姐。
怎么了?
梨团摇摇头。连嘉柔的关切,她都只好躲掉:母亲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