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你来我往间没有一句话多余,无论是神态、语言还是动作都有着各自的目的。尽管早已习以为常,牧野凛华还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宴会这种场合。上有长兄,下有幼弟,大部分交际应酬都由父亲领着他们出面,通常她只要得体地应对好来往的人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和兄弟一样费心周旋。
今年是例外,出于对未来的考量,头一次父亲带着她积极地四下往来。表情快要趋于僵化,胃部承受不住发出了投降信号,告知过父亲后,凛华逃到了甜点自助处。未成年不能喝酒的法律在这种宴会上约束力近乎于零。高脚杯里的红酒度数不高,无奈今天的宴会规模颇大,叫得上名字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一杯又一杯下来,终于到了极限。
“果然躲到这边了,看来你也只能撑到中场而已。”仅凭声音就知道是这位大爷,凛华理了理头尾,挤出笑容说:“迹部君海量,我姑且还算有自知之明,再不有所节制恐怕就要举止失仪了。”毕竟对方可是宴会的主人之一,光是随意测算他要喝下的酒量,就足以令人发怵。
“不舒服就别笑,难看死了。”洞察了她的想法,迹部嫌弃道:“别告诉本大爷,连躲酒这种小事你也不会。”
随手塞了一块蛋糕入腹,胃部的抽搐感得到了缓解,凛华看着面前喝酒如喝水、不受酒精一点影响的人,叹息说:“今年才开始酒类解禁,还未历练到位,我倒是觉得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值得称赞了……那么,看在它的份上,迹部君是否愿意夸一夸我呢?”就当她多管闲事,关心一下这位少爷的铁胃好了。
他勾起唇角,视线从后方一位熟识的长辈处收回,“哼,希图获得本大爷夸赞的人绕东京湾三圈都不止,区区——”手指轻抚泪痣的动作戛然而止。
凛华端着盛有提拉米苏的碟子,稍稍前倾望着他。
这家伙靠近后笑起来的傻样,竟然有点可爱。
没有得到回应。凛华感到些许疑惑,为什么会有那种好像看到了哥斯拉横空出世的眼神?
脸侧已经有了薄红,大概是酒精开始发作了吧。
“牧野——”
“真是一场美妙的宴会,迹部君。”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便是络绎不绝的前来推杯交盏的人。
这个人简直就是“天然发光体”的生动诠释!眼看又一群相识的人过来,本以为能稍作休息的凛华心下哀叹,正准备狠下心随迹部一同举起酒杯,身旁的他却不着痕迹地为她挡下了所有的酒。
不这样做也可以吧,她捏着杯脚的手收紧,启唇却不知要说什么。未等组织好语言,迹部景吾已经回到了人群中。
先前的反应恍若错觉,他看不出半分酒精侵扰的样子,得心应手地应付着一波又一波宾客,直到冗长的宴会结束。
最后一遍整理好仪容,走出休息室的牧野凛华在回大厅的路上捡到了一位有些上头的大爷。
她赶紧扶了一把迹部景吾,他好像没认出来自己是谁,相当不客气地支使说:“扶我回去。”
看来真的喝得有点多,完全忽略了他超过180cm的体格和自己穿着高跟鞋的事实,只靠她扶也许能把这位少爷摔到物理上快速醒酒。
“很遗憾,我并不具备天生神力。”左看右看也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她艰难地拽着他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
“哼,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场合而已,本大爷可没这么轻易醉倒。”他半躺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不耐烦地扯开了领结,连衬衣上的扣子也开了两颗。
“是是,在场所有人都沉醉在您华丽的酒技里。”自认为完成任务的凛华敷衍道。
迹部景吾双眼半阖,面颊泛红,微敞的衣襟下露出了锁骨和部分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作为拥有正常审美的人,凛华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皮相着实过于出色,以至于她下意识地用「尤物」一词来形容一名男性。
而这名男性正发出轻微的闷哼。
他现在是不是感觉很难受呢?看着对方一起一伏的胸口,像被蛊惑了一般,凛华俯下身,伸出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发丝。
腰后被手臂用力一揽,她毫无防备地跌坐在他身上,重力使他们的距离近到能嗅到红酒的醇香。
上当了——那双蓝眸流光溢彩,全无半分醉意。
她见过迹部的数种笑容,嘲讽的、愉悦的、无奈的,而眼前的与以往的每一种都不相同:“真是爱逞强啊,承认内心真实的想法就那么难吗,牧野?”
凛华无意解析话语中的深意,只当是酒精作祟:“迹部君果然醉得不轻。”
他得寸进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食指抚上脸侧,像是在挑衅:“你最好去镜子里看看,是谁更清醒。”
试图起身未遂,这种情形下,他万事尽在掌握中的表情着实刺眼,凛华错开了目光,寒声说:“胁迫可不是我们应尊崇的美德,迹部君。”
这幅虚张声势的样子尽是死角,迹部丝毫不为所动,渐渐倾向她。
她的双手横亘在彼此之间,越是这种情况,越不想败下阵,如果自己先露怯,绝对会遭受这位大爷全方位的嘲讽。凛华迎向那片碧蓝的深海,“Life short, only virtue can be handed it to the distant future.(生命短促,只有美德能将它留传到遥远的后世。)”希望莎士比亚先生的醒世恒言能唤回他的理智。
环绕在她腰后的手臂收紧,他回敬道:“Things base and vile, holding no quantity, love can transpose to from and dignity.(卑贱和劣行在爱情看来都不算数,都可以被转化成美满和庄严。)”
Love.
简单的音节仿若第一枚倒下的多米诺骨牌,牵动防御姿态崩溃的连锁反应。一片混沌中,她对他欺身向前一点办法都没有,来自迹部景吾的热度越来越近,直至额头相抵。
“凛华。”她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唇边逸出,嚣张至极的微笑近在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