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公公们,除去各宫主子跟前伺候的留住各个宫殿外,其余各处做事的都住在太监所。太监所位于后宫西北角,是个独立的大院子,与宫女所挨得很近。
御膳房的太监们住的地方是一排屋子,足有十几间。大屋子都是给小太监们打地铺睡的,简陋得很。大太监们依着房间大小,二到五人住一间。
现在还有几个房间空着,封淮知道情况,之前派人往这边递消息的时候便挑选了个。
他没选择那排屋子里的任何一间,而是择了最靠里的那个独立的房子。虽然房子太偏平时没人留心打扫,却胜在清静。而且,里头进门便是小厅,厅旁一左一右有两个大屋又带个小室,小室可做净房放置恭桶浴桶,平日沐浴更衣不用和旁人挤在一起省去许多麻烦。
据说这里百年前原本是个极其讲究的宦官大人住的地方,所以造得别致些。他死在里头后没人敢住,经历过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屋子早已破败不复当年的模样。加上这儿又位置偏僻,已经很久没有人气儿了。
可封公公选中了它,那就是它的造化。匆忙间屋子大致收拾出来,已有了两个床和几个柜子椅子。
趁着午思洗脸的功夫,封淮打着灯笼四处查看:“两间房子。虽说我来帮你成事,可如今明面上我是师你是徒,只能我住大的你住小的了。不过,恭桶和浴桶你自己用就行,到时候我在外头守着免得旁人进来,稳妥些。我自己的那套东西还在仁昭宫里,我去那边用。”
午思擦着脸走过来,忙说不用,这样太劳烦公公了,使不得。仁昭宫是皇上的宫殿,距离这里甚远。封淮年纪大了,这样来回奔波如何受得了?她不想这样麻烦一位长者。
“恭桶便罢了,太监所院子里也有茅厕,我去哪儿方便不一样?也就沐浴需要去仁昭宫而已。”封淮微笑:“你一个……如今处境艰难,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她心思翻涌,狠狠咳了一阵。平息下来后,起身福礼:“得公公如此照顾,实在愧不敢当。”
封淮赶忙把她扶起来:“不妨事。”又一叹:“你不如这般想。皇上还指望你为他做事,我总得把你身体养好了才能成。”
她这才稍稍安心。
“我这床是让人把我在仁昭宫睡的那一张给搬来了。”封淮点了灯,摸出钥匙打开床头一个暗格,从内掏出几样东西:“你先坐下。”
午思拖了把椅子到他的床边。封淮伸手相帮被她婉言谢绝。封淮叹息后没多说什么,给了她一个小纸包和一把短剑:“纸包是陛下给你的,说你不可随意行事,只可把此物想办法下在他的杯碗里。短剑是给你防身的,剑鞘能够防水,你贴身绑在脚腕上,沐浴时也不要取下来。”
她依着他说的一一行事。这才发现,剑鞘上还有个扣,正好扣在她的脚腕上,不松不紧刚刚好。
看来封淮是知道密旨的了,她便没有遮掩径直问道:“平日送去的吃食可会查验?”
“会。那边死士众多严防死守,莫说吃食了,便是入口的水也是要一滴滴验过的。”
午思轻轻颔首。其实她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答案。若简单就能让他入口,何至于需要她这个刺客来动手?
说话间封淮已从拿出的那些小罐里头挖出一些膏状物,调弄了会儿,开始在她脸上涂抹。许久后,封淮端详一阵子松了口气:“成了。”又拿出个镜子给她看。
肤色与之前差不多,只气色显得好了些。且五官作了改变,不复原本那秾丽娇媚的模样,赫然是个清秀小太监了。不知是不是习武的关系,她没有穿耳洞,这样一来更加半点都不会引人怀疑。
午思喃喃:“公公既是可以给人改变容貌,何至于非要扮作小太监?我若这般去浣衣局也是可以的。”
她在质疑和揣摩珠帘之后那个人的身份和用意。
封淮当时并不在大殿内不知其中情形,闻言便顺着她这话说道:“若你扮作小太监,能与我同吃同住,自然我可以帮你。倘若你是小宫女,我一个老太监如何能日日帮你装扮?”
她有所了悟,片刻后轻轻颔首。
这时院子里传来嘈杂声。起先安静的太监所仿佛刹那间沸腾起来,叫嚷声充斥了整个院落。
忽然间重力拍打屋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砰砰砰,外头有人喊道:“封淮在吗?开门开门!”
宫里便是这般,但凡关系到职权变更,丁点儿大的事情都能迅速传开。封淮这才刚刚离开仁昭宫,现下有些奴才就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抬手示意午思不要乱动,正打算亲自去开门,却被午思按住。有她这个小徒弟在,让做师父的去办这事儿怎么都说不通。
午思深吸口气扬起笑容打开屋门:“我师父歇下了,不知这位公公有何事要寻他?”
伴随着她这一声问,四周杂乱的声音渐渐停止。有十几人堵在屋门口,为首的大太监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面白无须头发稀疏,吊梢眉三角眼,穿着宦官服饰手持拂尘。姓吕,乃是坤华宫明贵妃身边的得力人。
吕公公斜了眼上下打量着:“咱家倒是听说他新收了个小徒儿,没曾想倒是立刻见到了。你师父呢?让他来回话!”
隔了半晌,封淮边披着外衫边走到这儿:“我道是谁大半夜的不睡到处瞎嚷嚷,原来是小吕子。怎么?明贵妃那边有旁人伺候着了,你无事可做便来扰我清梦?”
吕公公当即眼睛怒瞪拂尘甩开:“你——”
旁边另一位公公身材略高神色严肃,不动声色拉了吕公公一把:“娘娘还在等着我们,不如长话短说。”他姓袁,年岁比吕公公略小点,是明贵妃身边的副首领太监。
同在主子跟前伺候,吕公公到底要给袁公公几分面子,闻言冷哼着收起拂尘:“今儿傅常在屋中自缢,她身边的宫女云萍没多久又跳下假山没了。贵妃娘娘唯恐二人的死因有甚蹊跷,特意吩咐咱家到各处查问。听闻你今儿晚上正好忙着搬住处忙里忙外的。”说到这儿,吕公公嘲讽地笑笑,又继续道:“咱家便想着,你来回搬动的时候许是看到了什么,特意来盘问一番。”
后宫妃嫔自戕是大罪,死后不得善终夺去封号暴尸荒野,父母亲人亦会受到牵连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