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霎时间极致静寂,所有人都朝那个瘦弱小太监望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午思镇定回答:“是。”
明贵妃轻靠椅背语调微扬:“哦?”
“大胆小奴才!”吕顺山站了出来朝着午永甩拂尘:“你不过是刚入宫的小太监罢了,何以懂得验尸之术?莫不是信口胡说的吧!昨儿早些时候,偏殿里的奴才们还都说看到了傅常在自缢,怎的到了你这儿却变了词句?”
“回娘娘,小的并非信口胡说而是有真凭实据的。”她将昨天自己的发现讲了出来,又道:“小的本也不懂得这些,只是前些年家乡遭了难,很多人不堪生活困苦自缢而亡。小的看多了这般尸身,自然瞧得出端倪。娘娘若是不信,尽管找了懂验尸的大人们前来查看,之后孰是孰非便一目了然。”
她是根据德熙帝给她的“身份”来找的理由,外人看来十分合情合理。
吕顺山回头看了袁卫一眼。袁卫略一颔首,吕顺山霎时喜笑颜开:“哟,你小子还有这等功夫呐?娘娘,午永既是不怕让专司此职的人查验,看来所言非虚了。”
明贵妃哈哈大笑:“他杀便好,这便很好啊!”她大悦,当即赏了午永一匣银锭。匣子不大却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午思作出欣喜万分的模样谢过贵妃娘娘赏赐。
明贵妃不甚在意地扫了眼这白净的小太监,侧头与袁卫道:“等这事儿交予刑部,还本宫一个清白,此事便也过去了。”
袁卫轻声说:“相爷今儿早递了话,说这件事被那位和傅家给拦了下来,恐是不能顺利让刑部接手,需得费点周折。”
“那便罢了,他们愿交予谁审理就交予谁。”明贵妃冷哼:“左右本宫是清白的,料他们也不敢把罪名强加给本宫身上!”
小魏子瞥着午永手里的匣子,看得眼热,赶忙说道:“贵妃娘娘冰清玉洁如空谷幽兰,自然不怕官爷来问。”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好话,都是平日里司空见惯的讨好内宫主子们的言辞。明贵妃晓得这些太监大字不识一个,虽都是听腻了的话却也由着他说,反正听个热闹而已。
“……奴才恭祝娘娘和小亲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日后福光高照更上一层楼!”
那前头十个字本在喜庆的日子里才好用,此刻遭遇晦气的时候说起来十分不合适。不过明贵妃听了后不怒反喜:“‘更上一层楼’?说得好,言之有理!”
这句话暗含着加官进爵的意思。平日里小太监们讨好大太监时讲讲还算合适,此刻的话用在她身上也可,毕竟她上头还有皇后可以做,再不济挤掉范皇贵妃自己做皇贵妃也能成,算是正好契合了她的意愿。
明贵妃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野心,自然敢把这句夸赞说出口。
可她身旁的袁公公听了后却神色莫名,压低声音在她身旁低语:“娘娘,他提及您的时候,还提到了小亲王。”
小亲王已经贵不可言。如果再往上升是什么?是太子!是皇帝!偏那二位都还活着。如今这般的话语,岂能宣之于口?
明贵妃脸色骤变。小太监说错也就罢了,偏偏她还赞赏过。此事就不能轻易抹过去。她身子骤然前倾,眼中闪过凶厉杀意。
吕公公赶忙劝说:“娘娘,傅常在尚还尸骨未寒!”眼下的江山终究不是姓龚的,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再闹出人命来!
小魏子恭敬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仍沉浸于方才贵妃娘娘对他的那句赞赏中。
但是午思从两位公公的低语中瞬间意识到情形有变。她快速斟酌后缓缓说道:“小亲王聪敏至极,日后无论习文习武,都定能够越学越好,更上一层楼也是必然的。”虽有些牵强,却好歹将话给绕到了课业上。
吕顺山暗松了口气,顺着午永的话语尖着嗓子喊道:“小亲王自然最聪颖不过的,皇上为此不知赞扬过多少次。”
这时明贵妃轻轻一笑,抬指拨弄着碟中晶莹葡萄说:“小午子是吧?封淮果然有眼力价,懂得挑选个机灵的徒儿。怕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脑子太灵活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午思顺势道:“小的多谢娘娘教诲。”
明贵妃美眸扫向那瘦瘦小小的小太监,捏起一颗葡萄砸在他身上:“赏!”
坤华宫宝兴殿库房的钥匙,两位总管各一把。之前是吕顺山带了人取出银子的,这一次便是袁卫带了人取出来。能够在明贵妃跟前近身伺候的宫人,各个都是人精。捧着银子的小太监过来后径直把匣子给了午永,半点都没有往小魏子那边去的意思。
如今午永便得了两匣银锭,而小魏子双手空空半点赏赐都无。小魏子有些愤愤然,之前得了娘娘言语赞赏的明明是他,若非午永非要跟在他后头又说了次吉祥话,得了第二次赏赐的本该是他才对。
小魏子心中不平,走出主殿后脚步就重了起来,跺在地上清晰可闻。只是没几步他的脚步便趋于平缓,再不似刚才那样焦躁,只因听到了哀哀哭泣声。
举目望去,院中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乌压压的人。无论太监或是嬷嬷,俱都穿着东宫宫人服饰神色尽皆悲痛。为首之人身着绣了暗金四爪蟒纹的素色衣裳,身姿笔挺气度矜贵,其身份不言自明。
这本是午思在他跟前冒头的一个极好机会。脚步都已经朝着那边挪了两下,午思又偷偷觑了眼那孤高背影,寻思着他此时应是极其哀伤的,不然也不会带了宫人前来吊唁。犹豫后她折转了回来,没去打扰。
走出坤华宫后,小魏子啧啧低语:“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常在而已,太子殿下居然屈尊带了那么多人来看,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只是这个时候选的不太对。”
“到底是先皇后的亲眷,殿下为长辈哀伤也是理所当然。”午思说道:“案子既是要交到官爷手中查探,想必之后想要吊唁也很困难,也只能这个时候前来了。”
小魏子想想有道理,行了几步瞥见那两个木匣,心中的愤懑重新冒了上来,说话就有些不太客气:“你小子倒是讨了个好,随便几句话就两份银子。我就惨了,白跑一趟什么都没捞着!”
午思本就对银钱不甚在意。身为谋刺皇上的杀手,朝不保夕,每晚都不知还能否看到明儿的太阳,留再多的黄白之物也没用。如今见状她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