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崇涧并未接他话,转而望向了一旁恭敬立着的小太监。
午思眼眸低垂作出谦恭的模样,却忍不住暗自腹诽那说话的两个人,所谓装腔作势言行不一也不外如是了。皇家便是这般,什么话都只说一半好看的好听的,但凡那些真实的龌龊的全都要掩藏其下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她正暗自嘀咕着,不料四周陡然安静。狐疑着偷眼去瞧,没曾想那人正朝她望过来。
她骇了一跳。那人却目光温和暄暖:“你们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虽看着她,口中的话依然是对方峦进说的。
方峦进不能说得太明白,毕竟一会儿定会有变数,话讲太早了等于给自己挖坑,大致简单讲了几句作罢。
“这计策倒是不错。”嵇崇涧已从只字片语听懂了他们的意图,颔首说着,又朝午思莞尔:“亏你想得出来。”
午思赶忙辩解:“方大人英明睿智刚勇果敢……”她想把功劳推给左少卿大人,无奈顶受不住太子殿下眸中了然的笑意而声音却越来越小。
他虽笑容清淡,却透着洞察秋毫的睿敏,让她的谎言瞬间无所遁形。
嵇崇涧不想把她逼得太紧,低笑着拿起茶盏,露出腕间那串不规则的桃木手串。余光发现方峦进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索性把茶盏往她跟前推了把:“帮我倒满。”
午思正偷偷去瞄那手串,听闻后如获大赦忙不迭地捧了茶盏跑得飞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
方峦进怔愣愣望着午思远去的背影,甩头质问嵇崇涧,大蒲扇遥指门外压低声音:“看你把人孩子吓得!”都成什么样儿了!
嵇崇涧哑然:“孩子?”
方峦进依旧愤愤:“那么瘦弱的小孩儿,刚挨了板子没多少天,喂都喂不胖,你也好意思和他计较。真……真……”
这时宋业掩着唇重重咳了一声,悄悄抬眼示意。
大蒲扇忽而停了下来,方峦进嗓子哽住。他猛地记起来这位现在是太子殿下,不是私下里的友人,忙急急闭了嘴,却还是担忧地望着门口方向,思量着那小屁孩儿大热天的跑哪个屋里泡茶去了。
嵇崇涧看也不看宋业径直道:“行事无状,回去后自去领罪。”
梁玉同情地砸了咂嘴。
宋业自知逾矩,躬身应是。
采星阁平时没太有人住,偶有宫人略略打扫屋子,院中却没怎样细致收拾过,墙角杂草东一丛西一丛的显得有些荒芜。最近几日境况好了些,略有了些人气儿,但杂草依然肆意,在阳光的抚慰下隐隐有了更加茂盛的趋势。
先前无人顾及之处,今日却是远远就能瞧见有宫人整齐划一地把守着。观其服侍,赫然是东宫专属。
按理来说,宫里的人衣裳只按品级来划分,断然没有某处特例的道理,即使坤华宫宝兴殿也是如此。
可东宫宫人的服饰却和其他地方不同。
自今上继位起,太子入主东宫。也不知他如何开始谋划的,如今不到一年时间里东宫已然自成一隅,便是皇上也轻易插手不得。
明贵妃想,其实皇上强硬些也是可以管得住太子的。无奈陛下性子绵软,被强势的太子硬生生压了一头去,大有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去的迹象。
原本明贵妃还对此颇有微词。不过转念想想,如果皇上性格太强硬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好把控,龚家想要更进一步就会更加艰难。所以,世事没有完全顺遂的,能一边好了就不错。
两相比较起来,现下这种状况反而更佳,她便懒得多去管那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
除去东宫宫人之外,这儿好似还有些别宫的人。因着衣裳和坤华宫也差不多,明贵妃一时间也没猜度出是来自哪儿。她本不打算细究正要让人进去通禀,眼角余光瞄到个人影。吃惊之余她忍不住喊了声:“喜公公。”
何祥喜闻声回头,笑着打了个千儿:“娘娘。”
看着他依然如往日般喜气洋洋的笑容,明贵妃却心生警惕。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引得皇上和太子都过来了!
伴随着采星阁门口小太监脚步急促地进去,高高一声“明贵妃到——”的通禀声,她脚步微移已款款而行步入院中。
到了屋内,明明没有置冰,空气反而忽地冷了下来。她眉心拧起猛地环顾四周,惊觉三口棺木直挺挺整齐陈列在阴暗的屋中,让人没来由地心里打了个突。
屋子首位是当今圣上德熙帝。侧旁端坐着太子嵇崇涧,而方峦进、宋业和梁玉则站在了太子的身旁不动如钟。
再往下看,地上正跪了两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他们口中塞了抹布只能呜呜低鸣,眼神惊恐不住摇头,似是在为自己辩解着什么。而她宫里派来打探消息的其他人却是不见踪影。
明贵妃收回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朝旁使了个眼色。刘嬷嬷即刻上前扶了她前行。
这时她留意到,屋里仁昭宫和东宫的都穿了朝服官服,便是梁玉也一改前几日帮忙查案时的常服,穿着独属于副管事太监的衣裳。
她忽地有些不确定起来,打起退堂鼓。转眸瞧瞧,正好望见太子唇边闪过的不以为意的笑容,偶尔扫过她时的眸光也带着些许不屑。
思及此人对龚家素来的恶意,明贵妃反而起了争斗的心思,随即娇声笑了笑,故意摆出惊讶的表情来:“陛下,今儿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聚在一起莫不是要吃茶宴请?”而后她又朝着地上的二人望过去:“哟,这不是吕顺山吗。不知他犯了什么错儿,竟是被押在了这里,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半个字儿也没提及那些打探消息的人。
她打算寻个座位坐下,谁知玉燕和玉莺急急过来低声唤了句“娘娘”,声音紧绷。显然这儿除了那两张已经被坐了的椅子外再无其他可落座之物。
明贵妃之前依然怒极,现下不过是看到皇帝在这儿才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如今见自己只能站着说话,她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喝道:“这里没有,你们就去别处端!”
说罢,看到吕顺山跪在地上的恐慌眼神,她厌恶地撇眼又改了主意,扬起个笑容与德熙帝道:“皇上,臣妾看您和太子还有话要说,不然这样,为免这狗奴才扰了您的兴致,臣妾就先把他带回坤华宫去。”说罢她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