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听清楚谢徇说的是什么之后，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帝王都微微眯起了眼，饱含审视的目光在谢徇身上一寸寸睃巡着。
谢徇毫不畏惧地抬起头，肖似的凤眼与金銮宝座上的谢琰碰撞在一起，目光坚定，神色慨然，身姿笔挺如凛凛岩上松。
半晌之后，谢琰终于嘴唇微启，吐出了一个“准”字。
“如你所愿，朕就命你为前锋，怀化中郎将孙熙民为援军统领，战场之上，尔需听从调遣、令行禁止——可有异议？”
“臣领旨。”
站在武官队伍中的孙熙民忙不迭出列，朝上首躬身行礼。
谢琰神色威严地点了点头，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年近不惑膝下仍然只有三子，并且都开始渐渐长成，他虽然自诩春秋鼎盛，也不得不开始考虑立嗣之事。
因为周化腾的缘故，老三谢徇的本事他是一直知道的。他读书虽然平平，但在习武上确实有天赋。无论是治国还是打仗，都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他这次答应把谢徇放出去，也是存了考验的心思，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
是空有武力，只能止步于前锋，还是能在战场的淬炼下迅速成长，当得起镇守一方的藩王？
“儿臣，遵旨。”
御台之下，谢徇攥着生肖吊坠的手慢慢松开，这是他能想到的在朝中迅速站稳脚跟的最好方法了。
万幸。
……
燕州军情紧急，大军不日就要开拨。
去兵部领了制式盔甲和兵器之后，谢徇将整顿行囊的事情随手交给下人，然后马不停蹄地吩咐小康子道：“去嘉敏长公主府找楚云逸来！”
小康子知道事情轻缓，麻溜地应声出了南三所。
“我走之后，京城的生意就全交给你。实在有不决之事，可以给我传信。”
“另外，”谢徇眼中是罕见的恳求，“郦娘娘那里，我想拜托你代我照拂一二。”
头一次被谢徇这么郑重其事地托付，楚云逸担忧之余又有些感动，当下就拍着胸膛保证道：“殿下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那就麻烦你了。”谢徇说着拉开书案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来，“这是天台山后山的地图……”
他去探望郦姝，正门肯定是走不通的，于是就想了个办法沿着守卫相对松懈的后山小路偷偷爬了上去。
楚云逸目瞪口呆：“你这是早就打算好了吧？哪里有我答应不答应的份……”
得，就知道谢三这家伙一肚子黑水，真是白感动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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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天寒，行宫夏日的时候住着凉爽，可时近冬日的时候可就没那么舒坦了，猎猎的西北风就像是小刀一样，直往人的脸上割。
郦姝如今才格外庆幸，亏得当初收下了三皇子给的银钱，要不然还不知道她和兰华能撑到什么时候。
九成宫的人虽然看她不顺眼，但却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往排云殿和大厨房的管事手中塞了几次银子之后，他们虽然对二人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总算是不吆五喝六的了，郦姝和兰华也能吃上口热乎饭。
最近天气冷得厉害，兰华又悄悄给负责下山采买的小太监塞了银子，托他捎几床厚点的棉被回来。
虽然谢徇说过有事可以传信给他，但郦姝却不打算多麻烦他。这种事情，帮一次是情分，再二再三就要讨人嫌弃了。
她从小就没在吃穿上操过心，经过兰华的解释，才知道谢徇给她留下的这些银钱已经是普通人家十几年的嚼用了。
在购置了必备的衣物用具之后，她就打算节省着花用，而且最近她在和兰华学习打络子和绣花，成品托采买太监卖到宫外之后也能换几个铜板，无论如何，都能足够她平平淡淡过完后半辈子了。
睡到半夜，郦姝感到身后有些漏风，迷迷糊糊地拽了拽身上的棉被。这棉被虽然是新买的，但和宫中舒适的锦褥肯定没法比，盖在不仅不仅硬邦邦的，还有些厚薄不均，睡到一半感觉有某处凉飕飕的。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卷着棉被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
后罩房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窗页微敞，露出一道罅隙。
轻软嘤咛从窗缝中传出的那一霎那，站在檐下的谢徇就僵住了。
沉寂的夜色中，擂鼓般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咚——咚——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郦姝应当只是在梦呓，紧绷的身躯一点点放松下来后，慢慢升起的失落又像是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谢徇矛盾极了，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在听到郦姝声音的瞬间，他即希望她不要醒，又忍不住想要见她一面。最后在思绪激烈的天人交战中，听到郦姝的呼吸声又重归平稳。
半晌，谢徇终于按捺不住，重新将视线投到屋内熟睡的身影上。
无星无月的天穹上，连云彩也不见一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饶是谢徇目力过人，也只能看见郦姝枕在棉被外那缎子般浓黑顺滑的长发。
看着棉被下那隆起的小小一团，谢徇默默想象着郦姝的模样。也不知道郦娘娘有没有变瘦？
直到听到宫墙外传来悠长的梆子声，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走了。
“郦娘娘，等我回来。”
贪恋地回望了郦姝最后一眼，谢徇小心翼翼地阖上窗户，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夜色深处。
感受到身后丝丝缕缕的凉意终于消失之后，郦姝卷着棉被慢慢翻了个身，眉头舒展睡得香甜。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等到大军行至燕州地界的时候，天上已经落了雪。兵士们的帐篷就驻扎在天山脚下，只要一抬头就能望到清冷的雪山和镰刀似的弯月。
燕地苦寒，就算谢徇少时曾经吃过不少苦，但还是适应了好一阵子才习惯这里恶劣的气候。
军帐中，一灯如豆，谢徇就在昏黄的油灯下细细擦拭着雁翎刀。
出征之前，他其实并没有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