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徇忍不住闷声一笑,这哪里是刺猬,分明是只鼓包小河豚,只要一戳就知道里面都是空心儿的。
听见动静,郦姝那种被比自己还要小了好几岁的谢徇唤了乳名的羞耻心终于慢半拍地被唤起,红云一下子从脸漫到了脖子根。
整个人热得也像是被放在蒸笼上蒸似的,郦姝没忍住将裹得严严实实被子从身上剥下一个角来。
谢徇的目光落在郦姝的衣襟上。
因为服丧,她素色的衣衫上面只绣了两只银凤,谢徇一下子就被上面的凤纹给刺到了眼,堪堪压下去住的心绪又开始不稳定起来。
这身凤纹是他为郦姝挣来的,可又不全是。
“月华也太粗心了,怎么能将母后的衣裳拿给旁人穿呢?”他轻轻柔柔地开口道,“这件衣裳吞吞穿着不合适,朕帮你换一件。”
郦姝心一沉,看来谢徇是下定决心要将她的两个身份剥离开来了。
“不必麻烦,把我原本穿着的那身小宫女的衣裳给我就行。”她警惕地将被角掩了回去,拿不准谢徇又在打什么主意。
总觉得不可能单单是换件衣裳这么简单。
谢徇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可惜宫中女眷不多,大都是大行皇帝留下的妃嫔,一时找不到适合吞吞穿的衣裳。”
“就只好先委屈吞吞先一二了——”他转身从衣柜中拿出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出来,“这身寝衣是尚服局新制的,朕还未上过身。”
寝衣?!
尽管内心早有预料,但听到谢徇亲口说出的时候,郦姝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谢徇!你疯了!”
“就算你将我的身份抹去了,也抹不掉我曾经做过你的养母的事实!”
被直呼大名的新帝不怒反笑。
从前,她疏离地唤他殿下他不高兴,生气时唤他谢徇他也不高兴,可唯独这一回,谢徇从郦姝直呼自己的名姓中咂摸出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有名有姓的称呼,将两个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不再是郦贵人与三皇子,而是谢徇和“郦姝”。
这个名字他叫了十几二十年,却好似头一回知道怎么念似的。
“吞吞与我本就只差了六岁,母子之名未免太过牵强。”
“再者,若不是郦家生怕触怒父皇,你我二人本不必背上这母子之名。”谢徇没再打郦姝两个身份的马虎眼,而是一句轻描淡写,就将二人之间有悖伦常的关系给轻飘飘斩断了。
听到郦家的字眼,郦姝又是一阵气闷:“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你拦我,我现在早已出宫去了!”
何必在这里同谢徇玩这些弯弯绕绕的文字游戏。
“呵。”谢徇嗤笑一声,“吞吞当真以为,郦家会放你走么?”
“你信不信你前脚上了马车,后脚就被抛尸荒野了。若不是在宫中杀.人太过大胆,他们恐怕都不会让你迈出宫门半步。”
“毕竟,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对上郦姝恐惧中带着不可置信中的眼神,谢徇的语调愈发柔和。
“吞吞这般天真,朕怎么能放心将你放出宫去。”
郦姝怔怔睁大的杏眼再也撑不住,只觉得干涩的眼眶一阵酸胀,羽睫一叠,清凌凌的泪珠就顺着腮边辘辘滚落,无声地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的一团。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谢徇长叹一声,长臂一伸将缩在角落的郦姝揽到身前来。他单膝跪在脚踏上,无比珍惜地捧起她的小脸,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因为谢徇的手掌极大,几乎将她大半张脸都拢在手心,郦姝只感到二人肌肤相贴之处一片火热。
“吞吞,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