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雕花小剪来。
金镣上的链子打得细细的,恐吓作用要大于实质效果,随着郦姝双手发力,手心被勒出几道红痕之后,金链也吧嗒一声断在了地毯上。
霜华的嘴巴登时张得比鸡蛋还大。
……
瞧着从寝殿中不躲不闪地走出来的郦姝,冯祥都快要疯了:“主主主子?!您怎么又跑出来了?不对——您是如何出来的?”
郦姝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我想给谢徇下厨做碗面,你——”
下——厨?!
冯祥立马转悲为喜,一脸笑褶可以媲美发面包子:“哎呦喂您咋不早说呢!奴才这就御书房去让他们给您腾出个地方来!”
冯祥的效率很快,不多时就将御膳房的人清得一干二净,灶台上的各种食材也摆得整整齐齐的。
可看着周围一圈儿原汁原味的食材,郦姝却犯了难,从前鼓捣胭脂水粉时多么灵巧的一双手,十根指头一沾到案板就僵硬成了十根烧火棍。
最后还是在几个大宫女的帮助下,才勉勉强强做出一碗能看的寿面来。
暖黄色的烛光下,寿面汤清葱绿,上面还卧了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形荷包蛋,五分的卖相也被衬托成了七分。
不只是被面碗上方冒出的腾腾热气熏得还是怎么的,隔着一层朦胧淡白,郦姝居然看见谢徇狭长的眼尾有些泛红。
“吞吞,这是你亲手做的么?”一开口,谢徇的声线中就带了丝喑哑。
周化腾请辞,他心中是有那么点黯然的,但这种黯然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瞬罢了,剩下的那么多天都是故意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中装抑郁。
但没成想郦姝却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就是因为吞吞总是这么心软,才将自己的胃口一点点撑大的……
郦姝面上有些挂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这么难看的面,难不成还是御膳房的人做的。”
谢徇忙道:“不难看不难看,只要是吞吞做的就是最好看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毫不犹豫地挑起一筷子面就往口中送。
面条触及舌尖的那一瞬,谢徇神色僵硬了一下,很快又面不改色地大口吞咽起来。
郦姝就这么托着腮坐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
灯火半明半晦,将谢徇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深邃,英气十足的长眉浓且直,斜飞入刀裁似的鬓角。
他从武英殿回来的时候刚刚加了冠,现在除去了冠礼时用的隆重的爵弁,一头墨发被整整齐齐地束进二龙戏珠紫金小冠中,矜贵之外又多了丝沉稳。
但看着谢徇端着面碗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郦姝又觉得少年毛躁和成年人的沉稳在他身上杂糅成一种罕见的气质。
在郦姝心中分裂过的形象又渐渐合二为一了,这是她一直熟悉的谢徇,也是她将要从头认识的谢徇。
她突然生出一点好奇,若是没有这番阴差阳错,他们二人之间的相遇会是怎么一番光景……
但看着看着,郦姝也开始馋了,忙活了两个时辰,自己还没顾得上吃一口呢。
郦姝将旁边多出的一小碗面扒拉到自己面前来:“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等——”
谢徇想要阻拦她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眼睁睁看着郦姝挑了一筷子面咬了下去。
“呸咳咳咳——怎么这么咸?!”刚嚼了一下,郦姝就没忍住将口中的面全部吐了出来。
她转头看了看谢徇面前的碗,不可思议道:“这么咸你怎么都不说一声?还吃了这么多……”
谢徇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毫不犹豫道:“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郦姝才不听谢徇胡言乱语,一把将他面前的碗夺到自己跟前来,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带了鼻音:“谢徇,你真是个疯子……”
但与之前的斥骂不同,这一回,郦姝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心疼。
“嗯,为了你,我疯得心甘情愿。”
“还有,这几日我也想通了。”谢徇顿了一顿,又哑声道,“强行留你在宫中是我不对,周化腾请辞之后,我深刻反省了自己,决定还是要尊重你的想法。”
谢徇一边唾弃自己内心的卑劣,一边毫无愧疚趁机加深郦姝对自己的心疼。
他知道,他已经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更近一步了。
“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命人在京中寻摸一间可靠的宅子。你想要什么时候搬出去就什么时候搬出去,可好?”
明明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承诺,郦姝却死死咬着唇瓣不说话,忍了半日的泪珠终究是再也包不住,顺着粉白的腮边大颗大颗地滑了下来。
“谢徇,你就戳我的心窝子罢。你要是放我走了,别想叫我对你有愧疚……”
谢徇伸手捧了郦姝的脸,用指腹揩去她眼尾晶莹的泪珠,看着她眼尾娇嫩的肌肤被自己粗糙的指腹磨得更红,轻轻喟叹了一声:“吞吞,面已经够滋味了。”
郦姝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本就黑白分明的杏眼泪光点点,如同汪了一池柔软水波,清澈又潋滟。
“不必再添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