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迷雾散开,她抬手像是碰到了一圈圈软趴趴的云彩,再仔细闻,鱼腥味混杂着血腥味,像一阵急喘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前方是一片集市,身后是船,左边是树林,右边是分岔路口,手腕上的真皮表指到一点半,她要漫长的等待一会儿。
集市上长着鱼头的人不止一位,甚至要更多,他们手里有规律剁着手中的鲜鱼,活蹦乱跳的鱼被切掉头放在木头货架上,鱼头则进入他们的嘴中。
看起来是一种极其便利的方式,鱼头也不会浪费。
一辆马车驶来,轮子在道路上溅起泥水,溅到她乳白色衣裙上,鱼人嘲笑声铺天盖地袭来,马车停在不远处,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
“你好,阴小姐,”男人伸出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掌握住她沾着泥水的手,深深地在手背亲吻一刻。
鱼人不再作声,他们好像很怕男人,唯唯诺诺地站在原地继续剁鱼,就像是古老的生产线,刀敲击木板的声音,吭哧吭哧吭哧,节凑又规律。
男人继续说:“我叫梅林。”
阴君山点头,抬头平复自己后怕的心情,但被男人的脸吸引住了,就像前些日子在艺术馆看到过仿米罗的维纳斯,那位阿佛罗狄忒,他的脸让她浮想到了这一切,像山桃一样红润多汁。
盯着人看确实这很不礼貌,阴君山慢慢移开视线,男人皱起眉头说:“小姐上车吧,我带你去商量过的田地,还有工作的事。”
他接过行礼,极其得温柔体贴。
阴君山坐上马车,窟窿头车夫扬起马鞭稳步前行,梅林叠起修长的手指,中指带着一只祖母绿宝石戒指,看起来非富即贵。
眼底映照着宝石,她想起每天晚上都会做的梦,站在高台之上,仰望着星空,脚下是盛开的白山茶,祖母绿宝石在月光所照下,将山茶染绿。
阴君山眼皮微动,心里是满满的熟悉感,她问:“梅林先生,我们见过吗?”
梅林的回答是,没有。
少女自知无趣,头靠着车窗,轻轻拨开车帘,一排排枯树展现在眼前,枯树下是一汪汪黑色死水,金黄色麦田与枯树像是一道分界线,分成两个世界。
那只轻盈的手放在腿上,梅林望着窗外说:“麦田外的枯树是穷人的家,麦田是富人的国度,我想阴小姐也是富人吧。”
这是个不好定义的词,阳光下阴君山的眼睛渡上一层光辉,嘴巴一张一合,道:“或许我是,或许我不是。”
梅林发出悦耳的笑声,并说她很会开玩笑。
阳光下的金黄麦田异常好看,这是阴君山下车看到的第一眼,打心底的喜欢,再往前看去是一片清水鱼塘,梅林建议她先下田去看看土壤。
松软的麦田如同巧克力蛋糕松软的蛋糕胚,她手脚并用爬上凸起围起麦田土墙,一步一步走向鱼塘。
手上的泥点深入清水中洗净,水面破出一只手,将她拉出半个头,往海面看去,波涛汹涌,飘过银白色云带,荡漾不断,人鱼吻过阴君山鼻尖。
少女往后退了一步,人鱼盯着她的脸,从海面下伸出一只手,那准确的来说不叫手,指长且尖锐,他摊开手掌心,一颗圆滚的珠子落入眼帘,轻轻推到她面前。
梅林走过去说:“人鱼是种残暴的生物,每个人看到人鱼第一眼都会这样,被诱惑,但珍珠是好东西。”
“养鱼是养人鱼吗?”
他笑道:“没错的,阴小姐,如果要让人鱼吃饱,要自己出海捕鱼。”
少女说:“好,谢谢梅林先生。”
梅林眯着眼说:“不客气。”
等结算田地价格的时候,阴君山东张西望,心里有点胆怯,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但面前的商人貌似很精明的样子,手握着笔在白纸上算来算去,她扶着额头思考,会不会多坑钱?
梅林看出她的心思,写着她看不懂的字,说:“这是海族文字,圣伊克尔独有的。”
弯弯曲曲,像蚂蚁爬动。
阴君山打了个冷颤,继续问:“什么叫海族?”
“你今天所见到的都是海族,”梅林依旧不厌其烦,少女胡思乱想的脑袋里一定会把他归为海族,于是他放下笔,轻声说:“我除外。”
轻飘飘的语气,阴君山耳尖动了一下,她听到了。
“两百德比,池塘和屋子是送的。”
商人一句话把她打入谷底,她摸索身上所剩的东西,掏出口袋皱皱巴巴的一百德比纸币和腕上带的血玉镯子放在桌上,梅林看她窘迫说不出话的样子,眯起精明的眼睛说:“那块紫水晶宝石,我觉得也可以。”
他盯着日记本看,阴君山用手挡住,摘下镯子塞到他手中,说:“这个也很值钱。”
梅林将它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美感,虽然不如宝石,但也不是不可以,他吹了吹镯子沾上的灰尘,坐上马车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位于塞壬大道中央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