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绾容回了府,整整一个月的账本堆在书案上,上面是各种产业:京城的闲花阁、苏州的绣品、蜀中的织锦、田庄,数额不菲,每月此时,藕香和她都要核对。
另一边,萧微回到湘灵宫,她破天荒地挑出了凤颈琵琶奏了一曲《阳春白雪》,嘈嘈切切,珠落玉盘,曲终,余音绕梁,她轻抚琵琶颈,眼神中都是爱惜与怀念:当年她的一手琵琶,满京城无人可比,倘若她也能长到今日,我想必定是能青出于蓝了。
一旁的瑶琴沉默着,垂眸深思,她所 知道的最会丝竹的人便是少主,只是少主从未弹过琵琶,她记得,当年在雾灵山上,也从未见过少主弹琵琶,而主上后来偶然谈及时,也曾明言少主上山后,刻苦习琴习筝。她看了那凤颈琵琶一眼,迅速垂下头。徒留她耳畔繁复花纹的银耳坠摇晃着,簌簌无依。
另一边成王听闻宴上事,知道自己谋划落空,徐诚不是没有眼界的人,此时他且头疼呢,若嫁去两边不沾的人家,后期可以争取,只看他如何保住女儿。
入了夏,宴会少了许多,绾容每日闭门不出,在房中圈点勾画。飞絮入内:“少主,晋王传信至纪王府。”
绾容一抬眸:“想必是言明郡主与他一同返京,倘若不提,陛下是想不起他的侄女的,知道该怎么办吧?”
飞絮甜甜一笑:“自然。”随后告退。
七月七乞巧节夜,京城无数贵女拜月娘,穿针斗巧来祈求姻缘,各家宅院也喧闹起来。徐绾容和林意坐在闲花阁上俯瞰繁华的街道。
“好好的乞巧节,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不去求姻缘”林意看着沉静如水的绾容,无奈地笑。
“我的姻缘不用求,已经是他了”绾容坚定地说。
“我该道你天真还是情深”林意摇摇头,往她额头一点“诶,若是他另娶了,你待如何?”
绾容双眸望了一眼林意,略显迷茫,顿了一会后开口:“从前倒是真没想过,或许直接带兵造反杀进皇城,天街踏尽公卿骨。”
“你竟是真信他。”林意一惊,“这么缜密的人,竟然没想过怎么办?”
绾容不解地看着她:“我需要皇子妃的身份来辅助夺嫡,排除成王楚王之后,只剩下惠王和他,惠王长我太多,又已经娶妻生女,自然是选他,倘若他另娶,京城再无与我年龄匹配的皇子,我不造反,难道上赶着给人家做妾?”
林意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踌躇良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们成亲后他会对你......”
“想过,”绾容释然一笑,“他这么多年不娶自然有他的原因”
“嗐,能有什么原因,无非还是放不下”林意接得极快,可是绾容却像被点醒了一样怔愣地看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你不会不知道吧?”林意与她对视,试探道。
“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但是若说他真的因为放不下十年不娶,我不能信,也不敢信。”绾容低头揉搓着手指,声音很轻。
“有什么不信的”林意怒了,“你没看过当年他班师回朝受赏时圣人提起他婚事的样子。”
绾容走后第六年,他要加冠了。自她走后,他离京多年,山匪水寇,蛮族叛军,个个都是他刀下亡魂,加冠回朝之际,皇上本欲给他重赐一门婚事,将他长留京中,宴中觥筹交错,本是皆大欢喜。可是圣人方提及,他只道一句:“儿臣心许之人,已葬身火海,面目全非,但儿臣此心未改。”殿上顿时鸦雀无声,圣人大怒,而他跪于紫宸殿前阶整整一夜,然后出京继续戍边。
“他不是能拿此事当幌子的人,更何况,那个人是...”林意有些向往地看着她。
窗外的明月残缺了一块,却皎洁依旧,朦胧地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美好。
“少主”夜间,飞絮出声道,“楚王妃真的会帮我们吗?”
绾容嫣然一笑:“当然,还有,私下不要叫楚王妃,叫林娘子。”
“为什么?”飞絮不解道。
“她不喜欢。”绾容指节轻叩桌面。林意的家不在京城,在江湖辽远,在沙场狼烟。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身份限制了她,她并不在乎楚王夺嫡能否成功,因为于她而言,楚王妃、太子妃、皇后,都是无用的。
“那少主你...”飞絮犹豫着。
“为什么下山来淌京城这浑水?我知道,在你们眼里,雾灵山上的日子比京城要好太多,但是我有志要变这天下,倘若隐居一世,我不愿;我有仇未报,倘若避世苟且,我不能。至于与晋王,无论谁是晋王,我都不在乎,我要的是王妃之位。”
“少主不觉得委屈?”飞絮大胆抬头与她对视。“以您的才能,若为男子,定能出将入相,何至于困在宅院中隐于男子后。”
“此言差矣,”绾容摇头,“天下女子又有何不同。”
“市井间能如玉色一般经商的女子有许多,宫门王府里将家族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宗妇亦是理财的一把好手,学塾屏风后有多少姑娘能识文断字有柳絮才高,不同的只是她们没有我这么幸运。”
我有人间至幸,得长姊教导,有父母开明,拜良师,能展鸿图,能见天地。
至于若为男子...若我为男子出将入相算什么,不过,既为女子,也不必将自己困于宅院,待结束此事,若我不想,也可以逃出生天,浪迹江湖,仗剑天涯”绾容的眼里是向往,是无数未来的美好。
那晚的月色是如许皎洁,仿佛温柔了许多年。
此时紫宸内殿里,皇帝处理完政事,忽然想起今日是乞巧节,问道:“张如顺,给万安的乞巧礼送到了吗?”
张如顺笑道:“给公主的礼内廷的人已经送到了。”
皇帝低下头,忽然间又抬起:“前几日听闻景和要返京了,一个郡主不待在京城,什么外出游历,如今倒舍得回来了,她的那份礼也一并送过去。”
张如顺顺着话茬道:“陛下,郡主哪是自己想回,分明是晋王在班师途中,听闻郡主在扬州,硬是把她请回来的。”
皇帝一笑置之,忽而问了一句:“晋王还有多久返京?”“想是十五过后大约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