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千古恨,颜姝悔不当初。
天下有那么多女人,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冒充薛尘的婚约对象?!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连本带利?!
她想逃。
然而殷勤的裴明锦不给机会,不仅将颜姝强行送进华丽马车,还带着金吾卫士兵严加防护。晃晃悠悠的马车,恰似颜姝七上八下的小心脏。想她聪明一世,威震凉州方圆百里。想不到来了洛阳水土不服,不仅全家枉死、自己含冤。如今更落得作茧自缚、插翅难飞,真真是欲哭无泪。
颜姝唉声叹气,听着裴明锦兴高采烈的唠叨,总算理清自己的处境。
薛尘的外室母亲早亡,他亦不得父亲青睐,备受嫡兄欺凌。八年前,薛尘离家出走来到洛阳,从此和故乡断绝音讯。昨天清晨,父亲府中管家忽然登门,并送来一位帷帽遮面的小娘子,声称对方是薛尘指腹为婚的妻子——柳璧月。
原来,薛父和柳父曾同朝为官,遂许指腹为婚之约。如今,柳璧月全家因瘟疫死绝,只能带着婢女芳蕊来投靠薛家。薛父派人将柳璧月送来洛阳,勒令薛尘守约完婚。
薛尘和父亲关系不睦,自然不从。他不仅拒绝柳璧月进府,还径自去了“醉雨楼”查案,懒得再搭理对方的死活。郎心如铁,柳璧月倒是个痴心的。昨夜听说薛尘坠河,她竟不顾婢女芳蕊劝阻去河边找人。风高雨急,从此没了音讯。
裴明锦笑得像个身高八尺的傻子:“嫂子,你怎么会和薛兄出现在一片河滩?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不慎失足落水,这才被冲到那片河滩的。薛兄,嫂子对你可真好啊。”
你对我可真好啊。
颜姝哭笑不得,暗暗感激裴明锦替自己圆谎。然而这番说辞,显然无法打消薛尘的疑窦。对方趁着一张沾血的俊脸,时不时向颜姝投来阴冷视线。每一撮视线都像是一柄剜骨刀,把她戳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无他,吓得抽筋,罢了。
颜姝忙用布帘遮住马车窗口,死死按住帘角。唯恐春风吹开布帘,又让自己窥见这个晦气的“黑白无常”。薛尘失忆,自己方能逃过一劫;一旦回府,自己这个假璧月身份就会被拆穿,定然是死无全尸。
可恶。薛尘怎么就不死呢?
捅,没捅死。毒,没毒死。高崖坠河,也没摔死他、淹死他。真是祸害留千年。
“薛兄。”
裴明锦策马逼近薛尘,端详对方的嘴唇伤口,煞有见识:“相识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受伤流血。人人都说你是‘黑白无常’,心是黑的,血也是黑的。如今一瞧,你的血也是红的呢。”
薛尘瞪了裴明锦一眼,懒得搭理。
裴明锦向来是个得寸进尺的,他发现薛尘嘴唇伤口是一排清晰牙印,大呼小叫:“你是被人咬破了嘴唇啊?!”
薛尘若有所思,总觉得自己在昨晚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可惜他头疼得厉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裴明锦歪着聪明的脑瓜子,得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我知道了!昨晚那个女凶手,其实是个吃人的怪胎!她是窥觑你细皮嫩肉的,想把你活活吃了啊!”
这一霎,薛尘只觉得春风莫名燥热。他扭过脸孔,避开裴明锦刨根问底的视线;不料这一扭头,恰和马车内的颜姝四目相对。对方如触火炭,居然干呕起来?!
薛尘莫名不悦:“你怎么了?”
颜姝想起强吻薛尘的荒唐事儿,恨不能钻进地缝:“想来是昨夜喝多了脏水,恶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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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尘的右金吾卫将军府,雕梁画栋,甚是骄奢。落在颜姝眼中,却是个雕栏玉砌的阎王殿;鱼贯恭迎的婢女们,俨然就是要把自己剥皮抽筋的牛头马面。
薛尘翻身下马,瞥见护送柳璧月来此的老总管还站在原地,不急不恼,像是一根钉在府门口的遒劲老松。
“物归原主。”
薛尘揪住走下马车的颜姝,毫不留情地推给总管。
颜姝吓得以袖掩面,唯恐被老总管发现自己是假璧月。谁知柳璧月平日以帷帽遮面,老总管居然没见过对方阵容。老天保佑,颜姝又逃过一劫。她刚想催促老总管带自己离开将军府,却见对方将薛尘拽到角落……
老总管皮笑肉不笑:“小郎君,你最好听话娶了柳璧月,免得你父亲生气。”
薛尘不屑:“气死又如何?”
老总管压低声音:“八年前,你为何背井离乡来洛阳城?”
薛尘寒浸浸的冷眼,陡生凶光。当年他误杀欺凌自己的嫡兄,不得不逃。
“小郎君,你父亲说了……如果你不肯听话,他就大义灭亲说出你杀兄的真相。拼得鱼死网破,也要让你前程尽毁。你打小儿就是个聪明人,分得清厉害。不过是一个小娘子,你娶了养着也不碍事儿。何必赌气?”
薛尘深谙父亲为人,知道对方说得出做得到。事到如今,自己再无退路。
老总管笑得合不拢嘴:“柳家小娘子,嫁杏有期,恭喜恭喜。”
不等薛尘发话,老总管便将颜姝推进将军府,自己转身就走。的任务是让薛尘成亲,才不管之后的事儿呢。他看着薛尘长大,实在了解对方六亲不认的性子。柳璧月勉强嫁进将军府,能活多久全靠造化。
颜姝望着缓缓关闭的府门,眼前一黑。
薛尘看着浑身泥水的颜姝,嫌弃:“将军府都被你弄脏了。来人,带她去梳洗。”
“是。”
婢女们闻声而出,簇拥颜姝去了厢房换装。
颜姝本想逃跑,却撞上金吾卫士兵们的严防死守。颜姝知道,薛尘并未打消自己就是女逃犯的怀疑。明里吩咐士兵们保护自己,实则是派人盯着自己、防止自己逃跑。
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颜姝耐着性子,任凭婢女们为自己梳洗打扮。她以为自己会穿金戴银,却不料被打扮得和婢女们一模一样?莫非薛尘因为憎恶“柳璧月”逼婚,想用这种办法羞辱她?
端详着柳璧月那块白玉佩,颜姝眼波流转:事出蹊跷必有妖。
婢女们不知颜姝的心思,忙领着对方去了后院。颜姝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