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整理香灰,一边说:“但画已经没了,你们找我也没用,有意见就跟他个人提。自己做事自己担着,他敢这样做心里一定有别的想法,等他年底拿不出东西,你们再找他算账也不晚。”
“可您说过七月底之前就要画出草图。”郑鹏不服。
张谷春点头,“那就罚他在拿出自己的作品之前,打扫我这边所有用到的画室。”
他看一眼梁思原,“有意见吗?”
“没有。”梁思原站在最边缘回答。
“行了。”张谷春收回视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都回去吧。”
张谷春发了话,郑鹏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包括吴曼在内,几个人之间却就此划上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梁思原重新整理资料时,再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他还是会照常参加小组会议,跟大家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可谁都清楚,他已经是这个小圈子之外的人。
对张谷春的惩罚,梁思原接受得很安然,他本来就是最后一个离开画室的人,也不介意再花点时间多打扫几间。
放有大家作品的地方大都不会让外人靠近,公用面积不大,打扫起来也轻松,只有其中一间,梁思原一进去就看到满屋子的纸张,无论地上还是墙上,全是墨痕和遒劲的字迹,洋洋洒洒,十分壮观。
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愣了很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无处下脚,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犹豫要不要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时,看到宽桌上铺开的半幅长卷上的画,不由得被吸引,靠近了观看,是一幅山水流瀑的图样。
不同于他以往所见的,那副画笔法很奇怪,没有传统的皴擦点染,墨彩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在黑墨的底色下调了许多青蓝紫橙,画出山体的阴阳,岩石的远近和水岸的青苔,那道瀑布吃了光线,竟显出几分熠熠生辉之感,层次不鲜明,却丰富,一眼望去,雄伟锋利,气势逼人。
“谁让你进来的?”
梁思原看得出神,没有注意身后被掩埋的沙发里的动静,直到罗兆林皱着眉头出声,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身,意识到这间画室是谁在用。
“抱歉。”梁思原迟疑,“是张老师让我过来打扫一下画室。”
罗兆林看起来是刚睡醒,眉头皱得更紧。
梁思原本以为他会拒绝,可他开口之后,却只是让他把地上的草纸拿去扔了。
“我这边东西多,他既然让你来帮忙,肯定不止一天。”罗兆林阴着脸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你看着收拾,墙上那些我毕业的时候自己会清理干净,别的没什么重要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但别靠近这张桌子。”
梁思原应声,弯腰捡起一张纸,看着上面的小画局部,明白了张谷春让他来打扫画室的用意。
无论是个人风格还是创新与特色,放眼整个国画系,都不会有人能超过罗兆林。
梁思原从来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张谷春给了他机会,罗兆林也默许了他,大好的契机摆在眼前,学习就变成了本能。
大量的草稿不断地被吸收,梁思原在罗兆林的画里所见到的,是他过去从未接触过的大胆和自由,那些水墨笔法在他手中被赋予了一种可称得上怪诞的想象力,颠覆过去传统书画的材料,把西方的油彩融入进去,在创作方法上却不沿用它们的透视,二维的画面反而营造出被束缚的挣扎感,反向加强了那些本该是死物的画面的生命力,在表现某些特殊题材上,更是把自己的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比如,那张长桌上尚未完成的四裔之景,以及被流放的有翼之虎穷奇。
他的笔来画神话传说,就好像骨子带来的张扬,每一笔都带着无可比拟的力量。
他的傲气不是没有理由的。
梁思原到此刻才开始发觉,人外有人,也是一份才华碾压式的对比结论。
而比之更加让他惊叹的是,罗兆林在绘画上就像个铁人,从来不休息一样,每天无论他几点赶到画室,罗兆林都已经在了,等他离开的时候,画室的灯还是亮着。他前一天整理得差不多的草稿,第二天就又堆了满地。
而且在那些诡异的神话场景之外,还十分违和地出现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枝叶和假山。
梁思原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他之前在画的园林图。
他抬头看一眼罗兆林,对方完全没有注意他似的,落笔果决,时不时皱眉,盯着画纸的眼神凶狠。
梁思原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笑了一下,“谢谢师兄。”
“不能安静就滚。”罗兆林头也不抬,“别影响我。”
梁思原缓慢地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扯下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什么,悄悄地贴到罗兆林身侧的饮水机上,轻手轻脚地抱着那堆稿纸退了出去。
等罗兆林画完手上的东西,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到那张便签纸上两个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遵命。
“神经病。”罗兆林拧了拧眉头,走过去扯下那张纸,还想骂什么没骂出来,回到桌案前,继续画自己的画。
“你到底行不行?”当看到梁思原重新起的构图之后,郑鹏满脸质疑,“多长时间了,你就画个这?你这是年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