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要再让她回来?”
萧元殊自问不是怨天尤人的人,上一世,曾经的曾经,也曾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可那些少年意气的岁月,被无边无尽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消磨殆尽,在时间长河中化作一抔黄土,当时只道是寻常,便从缓缓指尖流逝。
看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可怜无定河边,已是权力棋局之下的白骨森森。她一路走来,踏过了太多人的尸骨,抗争了,厌倦了,本以为求仁得仁,她这个不自量力,罪大恶极的人受弃市之刑,一死了之,便可以得到解脱。
可自己还是天真了,大意之下识人不清,如同翅膀残破的蝴蝶,误打误撞陷入容珩精心编织的虚妄之网,作茧自缚。到最后不过是笼中鸟拼尽全力作困兽之斗的挣脱,冲破牢笼。
在那些人眼中,满腹才华又如何,八百孤寒又如何,她是女子,只能处于深宫宅院满腹不入流的算计。
确实如此,萧元殊自嘲的想,在自己最后的计划中,对于那些人来说,她不过是没有名字的禁脔,以爱之名,画地为牢被囚禁在容珩的暗室之中任容珩一次次的饮鸠止渴、强取豪夺。
偏偏容珩还自以为是山无棱,天地合的爱,可对她来说不过是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折磨。
在这样的痛苦之下,鹏北海,凤朝阳的求生已然不得,身化鹤,草为萤的求死亦成了奢望。
到最后那场由她亲手写下的剧本的牵丝戏,不过祈求所牵挂之人无恙之后决然的赴死,一次次失败的挣扎之中,她早已丧失了生的兴趣。
“为什么要再让她回来?”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呐喊着,字字泣血,是她自己在哭啊。
身体如一叶浮萍,在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浮浮沉沉,随波逐流。一片幽暗昏惑之中有什么温暖而熠熠生辉的光晕,在缓缓穿透先前无边无际的幽深。
朦朦胧胧之中,她听到耳畔有人窃窃私语,听到奔走的脚步声,听到一个女人带着惊喜的声音。这声音真温柔,萧元殊想,好像小时候的母亲的低语。意识在一点一点回归,伴随着一阵眩晕感,萧元殊定了定心神,睁开眼睛。
四周的光很明亮,却又不眩目,但她仍然有些不适应,屋外似乎是新雪初霁,几寸日光轻轻穿过积雪,穿过一尺见方的空间,柔和的掩映在她脸上,与前世方寸之间不见天日的幽暗截然不同,无端美好的令人落泪。死前痛彻五脏六腑的痛苦如影随形,却又令她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如同镜花水月,满纸空花,一场虚幻。
萧元殊看向四周的明亮,这里没有暗室,没有那条系住她脚踝的,黄金的锁链。可好像不管在哪里,那锁链都在她的灵魂深处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束缚困囿着她的三魂七魄。清泪情不自禁而下,充满劫后余生的无措与彷徨。
“她该欣喜吗?她还能欣喜吗?还要苟活吗,不如一死了之算了吧”萧元殊内心挣扎着。
尽管仍旧处于混沌之中,凭借前世千锤百炼锻炼出的思维惯性,她开始打量起这具陌生的,与前世死前不同的躯体,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是个小孩子。仔细看这双手虽然幼嫩,有些发白,也许经常泡水。内侧布满形状一定的茧子,应该是习惯握着什么工具,凑近一嗅略带一些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混着身上淡淡的的草药香,可能是常年从事渔猎有关的工作。衣服合身,但略破旧,针脚细密,没有灰尘和脏污,倒是很整洁,不过应当不是士族。
她现在坐在一张矮床上,环顾四周,四周的胡床,莲花纹坐具。似乎还是在大雍?周围明显和前世萧家华贵雅致的陈设不同。而是狭小破旧,但不凌乱,看得出来有人定期打理的痕迹,两床被褥,似乎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正胡乱推测着更多细节,“吱呀”一声响起,萧元殊向外看去,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妇人,急急忙忙推开房门,柳叶眉,鹅蛋脸,中等身量,很是憔悴。她鬓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发,面容上写满劳,依稀能看出如花美眷的痕迹。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和她一起生活吗?什么身份?母亲?婶娘?”】萧元殊的思维不停运转。
看到她醒来,妇人擦擦额上细汗,长舒了一口气。她微微一笑,似乎如释重负,喊着“小六儿!你醒了。”
【“所以,是因为什么躺在这里?疫病?风寒?”】
【 “!”】
想着想着一只触感粗糙的大手搭上了萧元殊的脸颊,力道柔和,小心翼翼。萧元殊一时有些怔愣,她并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又没有先前的记忆,不知道作何反应,也不知道面前的妇人究竟是谁,只能故作姿态,呆呆的打量着妇人,装作未愈的样子。她尽量不在眼眸中流露出陌生的情绪,但一时间思绪万千,又不知到底作何反应才算正常,符合这具身体主人的日常习惯。
她毕竟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可些许是底层生存的敏锐,抑或是天生的母性使然,妇人很快发现了不对,皱着眉,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关切与在意。
"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还哭呢?可是哪里还有不舒服吗?要不要再去找王郎中再看看,小六儿有什么病他都能治好的。”
萧元殊默不作声,眼眶微热,经历了前世种种,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怎样面对如此不加掩饰的善意,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心知此时必须要糊弄过去,可这又谈何容易。
看她仍是木木的,妇人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怎么落了水连娘也不认得了呢,这大雪天水冷得很呢,再去找王郎中看看,六儿有什么病他都能治好。”边说边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背。
“有什么和娘说,娘就在这里。”
萧元殊彻底愣住了,这让她想起,记忆之中多年以前,母亲也曾这样轻轻抚慰着她,关切的说“以棠不哭,母亲就在这里。”
情由心生,萧元殊不再犹豫,如舔犊的幼兽,喊出那声不管是前世今生,对她来说都有些陌生的称呼—“娘!”紧紧抱住妇人,她怀中真的好暖和,好像能够驱散牵机带来的彻骨冷意。
“嗯”妇人尽管并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仍然抱着她温柔的抱着她。嘴角漾起浅浅的梨涡,笑着应了,无尽温暖。
那笑容让萧元殊想起曾经看到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