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一月,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给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大树上摇曳的枝头悬挂着几片熬过了寒风的枯叶,铁蹄一过,就被这肃杀的寒意卷到了树下,粉身碎骨在了冰冷的马蹄上。
洛诗诗穿着泅湿的鞋子,麻木地走在鹭洲城外,如今云越国遍地都是战争,冽族的铁骑杀到那里。
那里就变得血流成河,这入人间地狱般的日子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冽族以压倒性的胜利血洗了云越国。
京都破,建安十九年年初,云越国国破。
冽族大获全胜,用尽所有的力气在各个城池中杀伤抢掠。
所以他们如今抽不出时间来打扫战场,将士的尸骨堆积如山。
洛诗诗已经看的够多了,如今一眼望过去,出了麻木和绝望,再没有其他情绪了。
自然了,若非如此,她怎么还有机会来着寻找四哥……或者是在找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她四哥的尸体。
上一条分岔路口时,她险些走错了,洛诗诗就要往右边走时,碰到了一对推平板车的老夫妻。
洛诗诗不用看,都知道车上放着的,是人的尸体。
她让在一边,让两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人家先走,待他们经过,洛诗诗就要往前走。
那个老婆婆突然停下来:“姑娘……”她话里带着浓重的哭音,“若要去战场上寻家人,往左边去。”
说完,她抹了一把眼泪,和自己老头一起,艰难地推着平板车走了。
他们要回城吗?
洛诗诗张了张嘴,很想告诉他们,如今城内甚至不如外面安全。
可她只是张了张嘴,如今云越国,处处都不安全。
洛诗诗垂下眼眸,这对老夫妻,可能并不在意去哪,他们或许只是想一家人,可以死在一起。
鼻尖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传来,她茫然的望着前方。
尸横遍野的百姓惨死在这片雪地上,鲜血染红的地面,笼罩着战场的硝烟还未散去,空气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眼前的一幕并未让她心惊,她一路见到的都是这样的场景。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尸体。
就在她抱着一丝莫名的侥幸觉得或许守城将军能比其他将士生还的几率大一些。
一个跪在地面上的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他浑身被插满了冷箭,身上有无数个窟窿。
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双手贴在他冰冷的脸上将他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她愣了几秒。
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冻在脸上。
她双手颤抖地伸进面前男子的贴身口袋里,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鲤鱼云纹锦囊。
她哆嗦着想要拆开那个锦囊,结果越急越错,洛诗诗一发狠,锦囊被扯开了,她的手上也勒出了鲜红的印子。
顾不上自己,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里面的纸条,果然……果然……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的,是她的字。
“四哥,大胜归来,要在路上给我带桂花糕,赣南的桂花糕最好吃,要两包。”
那是四哥走之前,她亲手送给他的平安符,家里许多人都求了。
只有她,悄悄地把平安符换成了自己写的纸条。
又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是如何辛苦去找道长求的平安符,勒令四哥必须时时带在身上。
她笃定她四哥发现之后不会生气的,她自小就是个小骗子,四哥从来不拆穿她。
府里上下老少都被冽族人残忍杀害,娘为了保护她死在敌人刀下。
她一个人好不容易跑了出来,京城大乱,娘临终前告诉她,让她去鹭洲城找四哥。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如今……她找到了。
雪越来越大,这是这几年里鹭洲城最大的雪,悲伤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像是在水里快要溺死之人那般窒息,一寸寸淹没她的胸膛。
她快要喘不过气,她很想哭,但是哪里还有力气哭呢?
大雪将这数万将士的灵魂安葬,国破家亡,偌大的天下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
“四哥?连你也走了吗?”
她像是自言自语,茫然四顾,多少将士埋骨他乡,洛诗诗知道,她很快就去见他们了。
“贼子!”她死死地咬着牙,用力宣泄着最后的愤恨,“如果有来世,如果还能重来一次,我定会把那些乱臣贼子碎尸万断!”
时间仿佛静止,洛诗诗猛地睁开眼,手心里全是冷汗,木窗外透来的夕阳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就算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还是会让那样的噩梦惊醒。
“小姐,你醒了。”珠儿手里端着铜盆皂角物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见洛诗诗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忙伸手将床帐勾起,又扶了她起来,
“小姐又做噩梦了,可是前些日子跟着夫人去道观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都一个月了。”
她不停的唠叨着。
“日日夜不安寝,这样下去可不行,明儿我去回了夫人,非要找个高人来给小姐瞧一瞧不成。”
“不过这些话倒也不用我来说,大爷二爷早就嘱咐了,夫人也惦记着……”
“还是咱们小姐最受宠,老爷昨天特意来看小姐了,夫人前日来了一次,今日清晨又来了一次……”
“珠儿我没事了。”
洛诗诗看着珠儿说着说着不知道说到那里,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谁来探望过洛诗诗,忙打断了她。
谁知珠儿正说到兴头上,哪里肯停。
“大爷是昨日夜里来的,三爷人没来,东西倒是送了不少,让我数数,鹿茸一对,人参若干……”
洛诗诗只看着珠儿一张嘴,总也说不完话,心中无奈,却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好在珠儿还活着,没有被一刀砍死扔进了马棚。
洛诗诗重生了,突然重生到了一年以前,鬼知道她刚刚睁开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