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鸿这个主脑,于是痛心疾首的看向他:“我虽没两天记忆,却也听说了,你是四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天师!”
她这股恨铁不成钢的劲真是一点不虚,唬得岑清鸿这绝不有一丝失仪的人忍不住随口谢道:“姑娘谬赞!”
顺着给的路子走就更容易带偏,靳栖屿心中更稳,不给他一点儿反应时间,噼里啪啦的往下说:“那你应该比别人更知道什么叫天道呀!”
打蛇打七寸,质疑天师就该质疑他的职业水准,还得是最基础的那种才能正中红心,不给他答话的时间,靳栖屿干脆利落的继续说:“凡人信命又不十分信,既能虔诚叩拜,执着的算命,又会孜孜不倦,寻求改命。人心如此,天命也是如此嘛?天道也是如此么?”
一番话兜头兜脸下来,将有记忆开始就每日每日不曾间歇、不曾怀疑,虔诚叩问天道的岑清鸿问住了——所谓天道到底为什么要借凡人之口现世?它到底是势不可挡,还是必被阻止?
他欲往深里琢磨,对面的姑娘却半点也不等他,目光炯炯不可逼视,继续质疑他:“什么是天道?天道就是你算出我是毁天灭地大魔王,然后你们趁我弱要我命这么简单的事儿么?你们成立个门派代代相传,算的就是这种水准的天道?嗯?”
“我……”岑清鸿本能的想说,这话不对,问道殿日日孜孜不倦,以自身心血,换天下清平安宁,何至于被这样质疑!
对面姑娘说话的节奏却丝毫不被他这弱弱的迟疑所打扰,继续铿锵有力的说:“我虽只有这几日的记忆,却也有一番感悟,你不如听听我这凡人的看法——天道就是有山有水,有鸟有鱼,云遇风化雨,雨入大地滋养树木青草,兔子吃草,人食肉。五谷轮回,生命消亡,皆有定数。万年来修仙者千千万万,千千万万都是难得的资质,却只能无奈陨落,那不是因为心境不够,而是因为世不生邪魔,便不用神仙。如今你们问道殿占卜出魔焰临世,于是我从幸福快乐的掌上明珠一夜变为父兄皆亡,满门被灭,挚爱欺骗的丧家犬,你说说,你们说说,你们这是在阻止邪魔,还是在制造邪魔?”
话说到这里,岑清鸿终于支撑不住,退了一大步,他自幼因过人的资质被靳掌教送往问道殿,孤绝峰上的山山水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亘古轮转的星空就是他无尽的视野,前因定下所以他会为鸿蒙阁尽心,鸿蒙阁尽没他会默默不忍,可这激变不在他眼前撕破,也不过就是桩令人扼腕的悲剧。他的眼睛瞪了滚圆,现在悲剧的事主站在他面前,她本拥有天下幸事于一身,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就因为一个预言,这样一个姑娘就要被损毁个彻底,可以说,世间人容不得她不堕魔……
他既不愿接受,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个道理。
“你怎能这样说,”这个时候,倒是脑子简单些不太容易被套进去,少侠扶了一把岑清鸿,皱着眉谴责:“天师一卦要耗多少心血,那是拼着命给天下挣一条坦途!而且问道殿只负责尽职占卜,世人拿来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呵,”靳栖屿冷笑,“那你问他,让他告诉你,我的命运到底是与天下相斥还是与天下相联?只怕全天下都知道了有所谓的魔物将生在鸿蒙阁,鸿蒙阁冤死的魂灵投胎都修成仙了,他还是答不出来罢!”
咚得一声,岑清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神色痛苦万分,六神无主:“原是问道殿的错么?”
吓唬完了,就该哄了,靳栖屿叹了口气,端着一张大义凛然的脸,迈上前去扶他,一把扶不起来,才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劝:“是人心的错,人心生出恐惧,恐惧推动执念,古往今来那些魔物最喜欢的,无非贪、嗔、恨、痴、求不得、怨憎会……知魔物将临世,于是大开杀戒,才制造了魔物。一个模糊的预示,引动人性的至暗,叫人都不再像人,修者提刀向无辜,这才是天命指引。而我们修仙,原是不信命,不接受凡人会被邪魔侵蚀的命运。如果世间有魔,那么我将成仙渡世人,如果天命我将为魔,那么抗争这因恐惧而伪善的世间,放弃天道为我画好的宿命就是我做出的抗争。现在我只想问,你是知命之人,你愿不愿帮我?”
“我?”岑清鸿跪在地上,抬起头定定看着靳栖屿,像是听懂了,又像没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瑰丽的晚霞铺满了天空,那色彩渲染到这个衣衫凌乱神色凛然的女孩身上,像一团燃烧起来的烈火,凤凰涅槃求新生,她宛如涅槃重生的神女,伸出她的手,问自己:你愿不愿,同我一起对抗命运。
“我愿意!”岑清鸿瞬间看清了他的道路,坚定了他的信仰,回手紧紧握住女孩的手,郑重回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