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之门。
天光大亮,那谢中书家的次子貌似终于尽了兴,才出房门便看见,昨日与他拜天地的女子此时正一身白衣,立在和煦的朝阳之下。目光冷凝澄如秋水,不施粉黛,肤如凝脂,苗条的身段婀娜玲珑,紧束的腰带更衬得腰肢芊芊,乌发轻挽,周身散着清冷的光辉。
谢庆拿着东西的手微微发紧,缓缓伸出又欲折返,看着眼前宛若高岭之花的超尘脱俗的新婚夫人,他顿时不打算说本欲与元熙说的话了,不待谢庆回神。元熙便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尽显贤惠淑良,用略带祈求的语气同谢庆说:“你能否求谢大人上书,我父亲忠君爱国,绝无可能通敌叛国!”
元熙说着便见谢庆伸手向她递来什么东西,打眼细瞧,居然是休书一封!
怔怔地看着谢庆递过来的休书,元熙还是接下,不待细看,只瞧见“一别两宽”、“风月不想沾,山水不相逢,春秋不相见”等字眼。
就在这时谢庆身后有一娇小的女子走出,元熙又一次震颤,那女子应是比她更年轻些,身量不高,但相貌神情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谢庆回望一眼身后,又昂首这才与元熙齐平,对她道:“既然已听得消息,你父兄虽然率军叛国,死在朝外,元府大抵也已经抄没。圣上念你一届女流,又不会武功,与朝中事当是无关。我父亲说谢家只能给你休书和离,日后你便自行离去,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将身后人搂住,准备返回屋内,看着眼前情形,元熙无名火起,眼中盛着对面的二人,尽是厌恶,她忍耐多时已忍无可忍。元熙实在装不下去温婉大方,卸掉面具,直接以武者的方式来缓解那已然炸裂的心情。不待谢庆反应对着那人后心,用了七八分力,抬腿就是一脚。
元熙虽说有深藏不露的武功,但再怎么拳脚相加好像皆无法缓解她心中的愤懑,干脆揪住谢庆的领子把不比自己高的这个男人一手拎起,怨愤一巴掌道:“你我偶遇是你的精心设计?是不是?昂?说话啊?”
那谢庆猛地一震,叫喊出声:“你敢打我,我父亲可是当朝中书,姑母是当今皇后,你居然敢……”
还没有等谢庆说完,元熙便又来了一巴掌招呼。问一句便朝自己这个糟心的“前夫”脸上来一掌,不知是气的还是对前夫动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打得谢庆大喊大叫。
扔了对方在地上翻滚,那谢庆还以身躯将那小女子护着,元熙又是一顿拳脚照顾,片刻之后光洁的额头上竟冒出三两颗晶莹的汗珠。
“谢家诸人,多善阴诡之计来陷害旁人吧?”元熙冷声询问,听得那妾氏哭泣涟涟,谢庆嗷嗷叫疼,元熙又对两人补了几脚,感觉自己清明些许,抓住脑中的想法,连忙质问地上之人:
“楚王东征,后朝外之界东陵峡失守。我父亲旧日多次请命出征,以解东北之乱,中书令良久不曾草拟诏令,你兄长又以粮草为由多次推脱,我父兄冤死沙场,是否也是谢中书令的手笔?”
除了武艺元熙还暗中随镜渊的外祖父习得医术,如今更是专挑谢庆的非要害之处狂揍。
偏院里的动静终于引来了谢府的家将,看着数人在侧,纵使是元熙再如何天赋异禀武功高强,思忖着也是难敌眼前高大的众家将,于是便撕了在手中攥地发皱的休书。
停了动作,俯视对谢庆冷声道,记好了:“谢公子记牢了风月不想沾,山水不相逢,春秋不相见,别让我元熙再见到你这宵小,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还胡乱补了两脚,不听那人呜哇乱叫。她足尖轻点,轻跃远走,飞快地回正院取了诸多银票钱两,又随意拿了三两样带来的便衣,随手打了个小包袱后,背上包裹迅速离开了谢府。
暖阳隐藏身影,阴云纷沓而至。一身素白的元熙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对今日早晨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感觉朦朦胧胧的非真实感。独自一人留在府中,又孤身一人出嫁,如今父兄赤血溅沙场,尸骨未寒,自己确确实实无所牵绊。脚步匆忙间就径直走到了威远将军府门前。
逐渐有零星细雨自苍穹而下,打在元熙雪白的面颊之上,浓密的睫帘也盛着细密的水珠,不知是无根之水还是元熙微凉的丧亲之痛。
元熙见得有有官兵往来进出,拿着些纸张信笺,忙上前询问,遭呵,斥责她洁身自好远离此处。元府就这样在元熙面前被抄没,贴上了封条。
十八岁的元熙许久之后才止住泪水,她自是不信平日里教导儿女爱国为上,抑或是训诫兵卒都以大局为重,把“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挂在嘴边的父亲,怎会与那北蛮朝外搅在一处。思考着应当北上前往朝外为父亲和兄长收尸,寻觅线索,查明真相,洗刷冤屈,带至亲尸骨回故里好生安葬。
寻铺子买了干粮,又在过城北时换了马匹,牵着白马出了燕都。待出得城门,元熙回首远眺,心中感慨要与这纷乱的燕都阔别,她想着纵然朝外常年沐雪,路远马亡,也定要寻得父亲和兄长,带忠君报国的将帅一同回家。雪白的身影踏上马蹬,飞身跨坐马背,紧握缰绳,一挥马鞭,单薄的身影在颠簸中扬尘远去。
直接前往陌生之处,她只是希望尽快见到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