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县,谢家。
莲子抱着针线篓子一脸愁云惨淡地走进屋,看见谢峦枝还在练字,她不由有些着急。
“小姐,你不能就这样认了。”她急切地说,“咱们得做些什么,你不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谢峦枝是谢家小姐,年底就过十三岁生辰,她的生母是已故的谢老爷买来的一个侍女连氏,她才一岁多的时候就被谢老爷送人了。
谢家人丁凋零,现在只有谢峦枝和她兄长大少爷谢慕贤两个人,仆役们这几年也是走的走卖的卖,只剩下一对老夫妻和谢峦枝的婢女莲子,因为家里没有人了,所以莲子除了照顾谢峦枝,还得承担起家中许多杂活。
三天前,谢慕贤突然通知她们,他给谢峦枝定了门亲事,对方是林家小儿子,下个月就出嫁。
谢慕贤对这个异母妹妹一向没有什么手足之情,家里长辈故去后更是肆无忌惮,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突然来给她安排婚事,料想没安什么好心思。
而且谢峦枝如今年纪还小,急匆匆就送出去,跟去做童养媳也差不多了,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哪里有如此做派的。
果不其然,莲子出去一打听,林家小儿子一向身体孱弱,长年卧床养着的,大概活不了几年了,林家人怕他进不了祖坟,才想着早早给他娶妻。
莲子一听就急了,匆匆忙忙赶回来告诉了谢峦枝。
谢峦枝对谢慕贤一贯以忍耐退避为上,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实在是忍不住了,气得与他大吵一架,争执中谢慕贤失手推倒了她,令她头撞到柜子上晕了过去,昨日才醒来。
谢峦枝正在抄的是《地藏经》,她平素不拜佛不烧香,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但重活一世,她激动之余还有些微迷茫,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能安抚她此刻纷乱的内心。
曾经她被关在一座寺庙里,无人相见无人说话,龙椅之上的君王要她低头,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施以援手,她唯一能用来打发时间的就是从不远处传来的隐隐的诵经声。
“小姐,你快拿个主意呀。”看见谢峦枝似乎有些神游,莲子又急又气,她坐到谢峦枝身侧凑近了问,“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她相信她家小姐聪慧无双,毕竟之前不管什么难题,她都有办法。
谢峦枝看向莲子的目光有淡淡的怀念,她玩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聘金都收下来了,谢慕贤可不会放过我。”
莲子一下子受到打击般泄了气,“如果老太爷还活着就好了,他肯定会为你做主。”
莲子所说的老太爷是谢家祖父,对谢峦枝这个可怜的小孙女很是怜爱呵护,谢峦枝从小是跟在祖父身旁长大的。
看莲子似乎很难过的样子,谢峦枝安慰她:“不要担心了,不会有事的,相信我,这门婚事不会成的。”
莲子不明所以,但看着谢峦枝笃定的样子也不由信了几分,“真的么?”
谢峦枝点点头。
这门婚事她从来没有放上心过,再过几天那位林少爷就会一命呜呼,婚事自然也无从谈起,现在她在心中记挂的是旁的事,比这重要得多的事。
“莲子,你看这个。”谢峦枝拿出一张纸递给莲子。
莲子认得的字不多,只能囫囵看个大概,不过她所认识的那几个字也足够用了——这是一张同意将自家姑娘送入宫中当宫女的文书,已经签了谢慕贤的名字,盖了他的印。
今年宫里要采选宫女这件事莲子也是听说过的,他们岷县也有摊派。
虽然只是选宫女,但宫里的要求并不低,要身家清白、模样端正、没有恶疾的十到十五岁的女孩子,而岷县本身较为富庶,符合条件的人家很少愿意把女儿送进去吃苦,所以这项差事办得很是吃力。
莲子当即气道:“少爷他也太无耻了!咱家是缺衣还是少穿了,好歹也是读书人家,送自己妹子去当宫女伺候人,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她一边骂着一边又觉不对,“等等,那林家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谢峦枝说:“这次倒不是谢慕贤,这是我写的,名是我签的,印也是我偷拿了盖的。”
“这就是小姐你想的主意?还不如嫁去林家呢!”
莲子是个性格直爽的,心直口快道:“好歹林家在本地,又是去当少奶奶,至少穿金戴银衣食无忧,以后过继个孩子也能熬出头,当宫女算是怎么回事?老死宫中,还是等熬成老姑娘了再放出来,那你还有什么前程?而且那里那么多娘娘公主的,随便谁都能欺负死你……”
莲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京城很远、皇宫很苦、宫女很惨,中心思想就是当宫女不如当寡妇,总之万万去不得。
谢峦枝耐心听她说完,“莲子,我要进宫并非因为林家的婚事,也并非因为谢慕贤。”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啊……
“为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我得去做。”
“更重要的事?”莲子不解。
“因为一些原因我必须要去,我没有办法解释给你听,但你了解我的,我从来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拿自己来开玩笑。”谢峦枝说。
“什么样的原因需要你去皇宫当宫女?”莲子说,“皇宫离我们那么远。”
谢峦枝沉默片刻后轻声说:“有一个人现在在皇宫,我必须想办法靠近他,我只能说这么多。”
“谁?”
然而任由莲子如何问,谢峦枝始终沉默以对,只坚持一点,自己一定会进宫。
莲子逐渐认识到,自家小姐并没有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谢峦枝无法告诉莲子,她要去接近的人正是前不久刚被皇帝寻回的大皇子——朱炯。
虽然此刻他们毫无交集,但前世她曾经是他的属官。
前世同样有林家这门婚事,不过成婚前林家少爷就过世了,林家长辈心疼儿子,出了一大笔钱给谢慕贤,要求谢峦枝三年不得定亲不得出嫁,披白吃素,就相当于给林家少爷守孝了。
谢慕贤乐得多赚些钱,自然应下,谢峦枝刚好不想出嫁,顺水推舟应下。
三年后,谢慕贤在岷县混不下去了,便筹划着变卖家产去京城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