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庚旋紧酒塞,随意伸手把酒壶搁一边。孔宣疑惑地看着姜子牙,好奇问道,“你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如今西岐处在微妙位置,你这个丞相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李长庚挑起眼尾,面容少有的端方严肃,“孔谷主言之有理。天界与冥界对峙已久,眼下泰山府君虽然赢面占尽来势汹汹,但暂时也不会再近一步。而天界神位多空秩序淆乱,又无理在先,更加不会主动出击。因此当前情势看似三方齐立,其实变数仅仅在伯侯府一处。子牙,你在此危机关头无为而治,是否妥当?”
孔宣恳切道,“子牙,我知道你挂念重病孩儿。你放心,我已请得家师出山救治,必定药到病除。子牙,时值天数混乱,你身负天命,切不可只顾私情啊。”
姜子牙眯眼片刻后微微笑道,“子牙职责在于辅助西伯侯创周代商,保天下八百承平之期。然子牙寿数毕竟有限,实难亲眼目睹姬周传承接续。说到底,子牙也只能帮姬发问鼎御座,牢固王权终究要靠他们自己。”
李长庚顿悟姜子牙深远用意,不由感佩,“原来你是想化此机缘为磨刀石,好让姬发得以成材。天尊英明,封神榜没有所托非人。”
孔宣眉心稍显细纹,“既存此心,为何又将姬发打发去北海,而让姬昌留在西岐发号施令?”
李长庚低声道,“有道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姬昌还在世,姬发岂可越俎代庖这般大逆不道?”他斟了杯酒递给孔宣,嘴角上勾,“孔谷主不必烦忧,姜子牙岂会便宜姬发这个女婿?西岐有一块现成的磨刀石正严阵以待呢,这番磨炼定能让姬发终生不忘。”
孔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姜子牙责备地瞪了李长庚一眼。李长庚面上挂着淡淡的嘲讽,“姜子牙,淑祥好歹也是你女儿,论上心竟还比不上孔宣。”
姜子牙肃声道,“玉不琢不成器,我苦心培养姬发也是为了糖糖的将来。我的女儿是要千载留名万古流芳的,贤德尊贵之躯岂能受一个无能昏王拖累?”
“听你这口气,是把姬发当女婿看了?”孔宣揶揄,“不知道是谁,才嚷嚷过要解除婚约啊?”
姜子牙口气陡然变冷,“若非姬发甘愿不顾自身性命救我女儿,若非侯爷再三保证言辞凿凿,我岂会坐视不理由着程姬氏嚣张?”
李长庚安抚道,“程碧莲能否为姬发妾尚未有定论,或许她另有姻缘也未可知。”
姜子牙眉梢惊疑上挑,深深凝视李长庚,抿唇不语。孔宣劝道,“姬发莅临天下之日,倘内廷空虚,糖糖必定会被史官批判嫉妒成性。我知你疼爱糖糖,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姜子牙冷哼着撇过头去,李长庚眉头一皱,“不妨让糖糖学学冥后的御夫之道?史册记载当年冥王内廷也曾有嫔御进幸,但冥王专宠冥后,嫔御等同虚设,后来更是主动下堂求去,一时传为佳话。”
孔宣连连嗤声,“学冥后还不如学姜子牙家的母老虎。你看看姜子牙,借他天般大的胆子他都不敢在外头乱来。”
姜子牙暗暗得意,幸福之情溢出眼角,“能有如虎之妻爱之畏之也是福气,总好过孤枕辗转太悲戚。”
李长庚轻咳一声,朝着孔宣努了努嘴。姜子牙懵然不知,回了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李长庚哀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孔宣,“孔谷主曾得贤妻,可惜芳华凋零。”
姜子牙今日方知有此一节,赶忙面向孔宣拱手致歉。孔宣垂目片刻摆了摆手,涩着嗓子道了声无妨。李长庚把酒壶推至孔宣面前,“其实你早就想说了,何不借此言明心意?拖至临头,悔之晚矣。”
姜子牙闻言诧异,孔宣缓缓地呼了口气,“我妻君黛,乃瑶池玄鸟。我夫妻曾奉天命,降血脉于帝喾次妃简狄,从而诞下商祖子契。”
姜子牙惊然失色,问询之语脱口而出,“既是子契之父,为何不应闻仲所求将我毒杀?”
孔宣冷笑,“殷商国运六百,经世一十有七,传代三十又一,命数早已注定,焉能因我孔宣而轻易改之?殷商气数已尽,杀了你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纵然手眼通天,亦不能杀尽这芸芸众生。”
李长庚挑眉接话,“我听闻你从准提道人处得知帝喾正妃姜嫄子稷之后人会取商而代之,遂蓄谋杀之。不想天理昭彰,你阴谋未能得逞,更连累君黛受到天谴,应劫而亡。”
孔宣抑泪颔首,“我曾强行逆天不得好报,是以当我知道子牙你意欲抗衡天意才会加以劝阻。天下之道莫非顺势而行,你初初下山之时舍姬昌而择子受不就落了个败逃朝歌的下场么?然而子牙……”孔宣话锋一转,眼圈微红睇视姜子牙,“改朝换代才是你的目的,天尊旨意并非是要你灭了子姓全门。所以,我恳求你,念在你我一点交情,念在我对糖糖悉心栽培的份上,保子受全身而退。”
姜子牙神色变幻半晌,长跪而拜,“子牙不敢承诺一定保全,但必会竭尽全力遂君心愿。”
孔宣潸然落泪,大礼回谢,“得君此诺,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孔宣在此叩谢君之恩德。”
鸢尾猝然折枝,蝴蝶一般的艳美花冠堪堪触及池面。李长庚体内寒气汹涌,逼得他不得不饮酒驱寒。孔宣与姜子牙礼毕起身,这时一根雀翎打着旋儿,飘落在孔宣衣袍之上。孔宣取而阅之,眉间渐渐曲折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