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祥盈盈含笑,由着姬发举帕小心翼翼地给她拭去发丝上的冰凉水珠。雨势越发猛了,姬发一手持伞,一手把姜淑祥结结实实地护在臂弯之中,送她回了房间。逗留外间熬煮葱白姜茶,待姜淑祥沐浴更衣完毕,姬发入内室帮姜淑祥擦干湿发。姜淑祥托腮坐在梳妆台前,嘴角欣然上翘。姬发余光瞥见面前铜镜中姜淑祥的俏皮样子,虽心生荡漾然嘴上还是忍不住关怀地责备,“淋雨很好玩吗?就算淑祥聊发意趣要以笛音相和雨声,也无需站在雨中吧?医者忧虑病患安危,对自身康健反倒不放在心上了么?”
姜淑祥笑吟吟地随手摆弄着散在梳妆台上的青黛,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是有你照顾吗?”
姬发闻言心头发甜,认命一般地吻了吻姜淑祥的发顶,“也是啊,有我在,这些事的确不用你操心。”说着取来葱白姜茶亲手喂姜淑祥饮下。俯身轻吻了一下姜淑祥的光洁前额,姬发持伞就要离开,不想姜淑祥却一把牵住了他的衣袖。姬发疑惑回眸,但见姜淑祥双颊绯红,扭捏道,“我忖度着这场雨怕是要下到天明,左右明早不用上朝,不如今晚你留下,我们赏雨对弈如何?”说罢羞涩地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姬发则是不敢相信地慢慢蹲下身子,受宠若惊地连声答应,“如此甚好,这段日子我俗务缠身,一直没能好好陪你。难得今晚烟雨蒙蒙景致幽雅,我们不妨相聚好好说说话。”
雨坠琉璃瓦,清脆响动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空灵。姜伋仰卧榻上倾听风声雨声,鲛儿伏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滴滴答答一夜过去,姜伋晨起时头隐隐作痛。鲛儿心疼姜伋,一壁给他按揉一壁恳求般地劝道,“姜郎既身体不适,干脆歇息一日吧。”
姜伋蹙着眉尖摆了摆手,等疼痛缓解后便动身起行。鲛儿服侍姜伋梳洗更衣,察觉他精神欠佳,遂在给他整理领口时柔声言道,“姜郎,我们是夫妻,理应不分彼此。你若有心事,不妨说与我听。我即便不能帮你分忧,至少你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些。”
姜伋浅浅一笑抱住鲛儿,状作烦恼地喟然叹道,“你便是我的心事,夫人可有良方来解我忧?”
鲛儿愧疚地红了面颊,姜伋坐回长榻顺手把鲛儿置在了膝上。鲛儿低着眼帘微动唇瓣,姜伋以手指温柔按住。鲛儿疑惑,羽睫轻轻扑扇了两下。姜伋凝睇鲛儿,眼睛深情得能掐出一汪水来,“你也说了,我们是不分彼此的夫妻,所以那些道歉啊原谅啊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只消安于府中养好身子,我便后顾无忧。”抬手揉捏着鲛儿的耳垂,姜伋半点不藏挂在眉梢眼角的宠溺笑意,故意冷却三分口气警告道,“夫人还欠为夫一个女儿,休想赖账!”
“姜郎错了。”鲛儿眼眸闪亮恍若晨星,“是两个女儿才对。我与姜郎膝下已有两子,须得生养两个女儿才能好字成双啊。”
姜伋听鲛儿这样说更是心花怒放,仰头啄了一下鲛儿娇嫩的脸颊,“就依夫人所言,我们争取三年抱两,可好?”
鲛儿娇羞不已,埋首在姜伋颈窝。姜伋看了眼天色,敛了神情,准备把鲛儿放下来。鲛儿知姜伋要走,遂央着姜伋好歹喝完冰糖燕窝再出发,姜伋估摸了一下时辰,依从了她。鲛儿伺候姜伋离府后便收了笑容,独坐房中绣花,期间除了与前来循例问诊的姜淑祥顽笑两句外一直肃严沉静。掌灯时分,鲛儿执扇临窗。鲤鱼精悄无声息现身屋中,在鲛儿身后单膝跪地。鲛儿抬首望月,冷声问道,“你探查的如何,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鲤鱼精垂眉禀报,“回宫主,除马家因为邯郸易主而稍显凌乱外,其他一切如常。”
鲛儿闻言思忖片刻,甩袖回身厉声问道,“沉尸南海的那只鲨鱼,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鲤鱼精竭力抑住狂跳心神,力求音容与平日无差,“回禀宫主,死者身份仍待查证。奴婢奉宫主之命,已将北海上上下下清点了一遍,并无不妥。”
鲛儿颦眉沉思,低声呢喃,“既然没有异常,姜郎因何夜不成眠,他又到底瞒了我什么。”
鲤鱼精好奇抬眼,“宫主,您昨晚睡得安详,怎知公子夜不成眠?”
“他就睡在我枕头边儿,我什么事不知道!”心气浮躁地随口解释了一句,鲛儿拂衣坐下,抬手示意鲤鱼精起身。鲤鱼精恭声道谢,按规矩侍立在鲛儿身侧,俯身给鲛儿斟茶,“宫主,会否是马家遭逢时局变换动荡不安,这才导致公子劳心动力夜不成眠呢?”
“不会。”鲛儿摇头否认,“邯郸易主在姜郎意料之内,应当不会手忙脚乱才是。”
鲤鱼精仔细回想着姜伋先前交代给她的应对之词,以揣测的语气说了出来,“那……会否是因为冥官绩效考评时日临近,公子有压力呢?”
“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鲛儿责怪自己糊涂,惩罚性地挥动着手上的团扇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姜郎的殿阁出了不少乌糟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绩效考评的成绩。”她焦急不已,自责地叹息,“只怪我连长姐一半的聪慧都没有,这个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
鲤鱼精暗暗佩服姜伋的掌控能力,鲛儿所思所想竟皆没入他的意料之内,“宫主,姜小姐的确脑智过人,但宫主您也无需妄自菲薄。这家里家外的,您不也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让公子省了多少心哪。至于冥界的位份……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公子到底是个活人,成天跟死人打交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鲛儿竖了竖眉毛,掐了一下鲤鱼精的脸颊,“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不许到外面嚼舌头根子。姜郎在冥界的地位是他凭本事打拼出来的,我都不敢随意评论,你就更不能乱说了,听到了吗?”
鲤鱼精被鲛儿责备面露惶恐,赶忙屈膝应下。鲛儿看了眼天色,对着烛火自言自语,“这个时辰该给姜郎进参汤了,也不知雅卓记不记得。”
悠长尾音缭绕成念君情丝,乘风至姜伋耳畔,膝盖剧痛叫嚣正扰得他坐立难安。姜伋远眺东方日出之地,对于将要到来的明天怀抱深深地惶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