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城内人声鼎沸。
翠妫从水里爬出来,周围的百姓见怪不怪,都大声叫她:“河神大人,苏将军回城了!”
这几年来,冀州城苦了太久,他们迫切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一个比玄鸟更看得见摸得着的寄托。
于是翠妫就住在城中,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冀州并没有被上苍抛弃。
他们有苏将军,有神灵庇佑。
翠妫提起裙摆,往巡防营跑去。
一进去,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之声,巫医穿行于营帐之间。
见到翠妫来,巫医连忙在前面引路:“河神大人,此战有许多受了重伤的士兵,苏将军也在那里。”
翠妫点点头,走进最大的帅帐。
苏全孝摘了头盔,但身上的铠甲还来不及脱下,满身都是血迹。
翠妫看了他一眼:“伤得厉害吗?”
苏全孝摇摇头。
翠妫便径直走向那一排伤员。
巫医在一旁指出士兵的伤处:“河神大人,他受的伤在腹部。”
翠妫伸出手覆盖在那处致命伤上,片刻后,她撤回手:“下一个。”
巫医连忙道:“他伤在胸口。”
翠妫闭上眼睛,一缕淡淡的绿光钻进那人的胸腔,过了一会,她摇摇头:“伤得太重,不行。”
营帐内响起低低的啜泣声,负责管理那名伤重士兵的百夫长跪在他身旁,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水,但是谁也不敢影响翠妫救人。
不一会儿,翠妫脸色发白,衣袖滴水,头发颜色变浅。
苏全孝一手揽住她,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脖颈上:“能感受到灵魄吗?”
翠妫点点头,她勉强吸取了一点灵力,又开始救人。
下一个伤员身形不大,看起来还是个少年,浑身染血。
“他伤在腹部。”
翠妫掀起他被血浸湿的衣服,忽然看到他里衣下挂着一串珠链。
她愣在那里。
“是扈正。”苏全孝的声音很低。
翠妫深吸一口气,肩膀起伏。
她轻轻把手盖在扈正的肚子上,少年的肚子没什么肉,瘦瘦的,硬硬的。
越来越多的绿光钻进扈正的肚子里,翠妫眉头拧在一起,嘴唇白得吓人。
过了一会,她松开手,嘴里喘着粗气,额头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冷汗。
苏全孝一把扶住她:“好了,不能再救了。”
翠妫没说话,只是靠着他,冰凉纤细的手捂住他的脖子。
没多久,她又开始救人。
巫医也有些不忍,翠妫每救一个,他的徒弟们都赶紧去给伤员喂药包扎,都希望能再多救一个。
大半个时辰后,翠妫终于将帅帐内的能救的都救了。
她身体虚弱得像一摊水,苏全孝将她打横抱起:“姒平,你先处理这里的军务,我一会就来。”
他骑马带着翠妫去陂池泡水。
翠妫入水后,神色略微恢复一些,她勉强抬头看着苏全孝:“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苏全孝跪在池子旁,垂眸看着她。
边上有百姓道:“将军且去忙吧,我们在这里守着河神姑娘。”
苏全孝伸出手掬水,翠妫的长发从他手里滑过。
“你再忍忍,等北方援军来了,冀州就有救了。”
随州边境。
鄂顺因为腿伤,没有办法冲锋陷阵,只能坐镇后方。
一开始是商军偷袭荆楚,差点打进了随州城府,后来被南都的军队给推了回去。
但是近几日的战况很不好,南都军本来都打到了边境,却无法再前进半分。
鄂顺便亲自到了前线视察军情。
骑马奔驰在旷野上,鄂顺有些恍惚。
两年以前,他也是这样带着女萝奔跑在随州边境上。
可是她不在了。
副将在一旁汇报:“伯侯,这几日以来,我们每每发起冲锋,都会被一股黑烟笼罩,不能前进,殷商军队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
这肯定不是人力所为,难道是商君吗?
一众将领远远看着,南都军再一次发起进攻。
黑压压的军队冲向殷商南境,战马的铁蹄将旷野上的野草踩得零碎。
杀伐之声响彻云霄,将士们的长刀闪烁着寒光,似乎要将大商的军队砍落马下。
下一刻,大地震动。
鄂顺攥紧缰绳,眼睛死死地望着边境。
如果真的是商君怎么办?它是神灵,人类没办法胜过这样强大的东西。
不如写信问一下崇夫人,战报说她在西岐做了许多事,或许她能有解决方法。
一道黑影缓缓从地里升起,凝聚成一道屏障,阻挡了南都军的攻势。
天穹慢慢被笼罩,天色黯淡下来。
军队无法前进,只好又慢慢退了回来。
鄂顺对着那庞大的黑影看了又看,与之前见到的商君不太像,他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风猎猎,鄂顺的视线落在极远的天边。
荆楚的夏季来得漫长而又绚烂,遍地都是帝女花。
这里有巨大的山峰,蜿蜒的湿地,像花瓣一样盛开在荒原上。
他隐隐约约听到女子的歌声,凄婉而寂寥,就像神秘的祭歌。
“有听到人唱歌吗?”鄂顺扭头去问副将。
副将点头:“每次黑雾出来都能听到,但是我听不懂是在唱什么。”
另一人打马上前:“上午有一士兵来找我,他说这歌听起来像骨族人的歌,就是伯侯之前一直在找的骨族。”
鄂顺的呼吸暂停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那说话的副将,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你说……这歌声是骨族的?”
副将点头:“先前伯侯不是遣人寻找骨族遗民吗,军中有几个骨族的人,他们说这歌声听起来有点像家里老人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