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这锦儿是夫人保着的,该给的,也没少啊,怎么就给照看成这样?”
卫喜姑斜他一眼:“是她自个儿不好,把我针织房代管的给打了,人家来找我哭诉,那么多双眼睛瞄着,我能不处置吗?也没放手打,是她肉太嫩了。”
吕回忙把一袋子钱捧给卫喜姑:“在她伤好前,别叫她干活,好汤好水伺候着,也别少了被子衣服,若是染上风寒,寒热一催,怕这外伤好不了,又落下病根。”
卫喜姑接过袋子,在手里颠了颠,打开袋口往里一瞧,满脸堆笑,扎紧了揣进衣袋里,用胳膊肘捣了吕回:“我说你这回可真舍得,为这丫头费了多少钱?你以前给过老娘一子儿吗?我说你一个没根儿的也想娶媳妇儿?”
吕回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为主子尽力罢了。”
卫喜姑嗤笑:“少来了吧,我还不晓得你?你在哪里当差尽过力了?你倒仗义,自个儿抠好处,还不忘带老唐揩油水,赚了多少药材钱?你岁数没多大,却是老辈儿的呢,这么多年做了多少帐,你自个儿还不清楚。”
吕回微微冷笑,去看过锦儿,见她睡着,没起惊风之症。
稍安了些心,转身离开。
卫喜姑追在后面吊嗓子:“你服侍的都是大傻子呢,老娘可不是,你没那么好心!”
吕回没睬她,出了奴房,又转去医馆外,找到做杂活的唐医生,拽到无人的角落。
“夫人那丫头受了板子,跟我去瞧瞧。”
唐医士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若非主人家的指示,哪敢去那地方?”
吕回反问:“夫人却不是主人家?”
唐医士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君母虽然指了人给你那夫人瞧病,却不许药局随意放药,只叫日日报好,我这么说,你能不懂?上头都这样了,还管个丫头?”
吕回取出一条金蚕给他。
唐医士推开他的手:“这不是钱的问题。”
吕回道:“你也不知道,新君一早便来探视过夫人,送了好些东西,夫人的病那能叫病?能吃得好,还愁养不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不该说的,这前夫人,怕是又要变成正夫人了,不然我能这么卖力?”
唐医士在宫里确实有听到风声。
医馆里那些刘家的,嚼舌根时隐晦提过,新君要接兄弟的盘底。
虽然话里带着嘲讽,他一个下面当差的,却不能不留意。
吕回又取出一枚金蚕,把两枚金蚕全部塞进唐医士手里:
“意思到就成了,咱们宫里,要几头办事的,一方面哪头都不能得罪,另一方面哪头又不能不顾,有时就是难做啊。”
唐医士见吕回还藏了私,心知他又是惯来的收好处混差事。
倒对刘家人那些听起来不着调的闲言,有了七八分把握。
于是收下金蚕,去抓了些不消记录的碎料。
内服外敷,各分三包,用绳子拴好,拎出来给吕回。
把用法用量都交代清楚。
吕回拿了药,折回奴房,把外敷的药包交给卫喜姑,让她找个女奴帮锦儿上药。
卫喜姑却不接,笑嘻嘻道:“这我不管,你自个儿去弄。”
吕回板起脸:“这怎么成?她伤的是不便瞧的地方,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卫喜姑“呸”了声:“你都不是个男人了,还讲究这些?你不给她弄,就叫她疼着吧。”
吕回没奈何,只能提着药包,去了锦儿房里。
锦儿还昏沉沉睡着,眼角挂泪,嘴里喃喃念着“小姐”。
吕回听见,想起上回她挨板子,她小姐为她拽脱手臂。
他们下人命贱。
命都贱了,心能不贱?
吕回叹口气,把外敷药包打开。
轻手轻脚地给锦儿敷了药。
又要了盆热水,给她擦洗一遍。
再把衣裙穿好。
锦儿哼了两声,也没醒转过来。
卫喜姑倚在门上,边吃瓜枣,边看笑话。
嘴皮子一刻没闲,尽吐些尖酸刻薄的话。
吕回由得她挖苦,上好药,出来还央求她:
“换药的事儿我实在做不来啦,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又不要你自个儿动手。”
卫喜姑拍了拍满手果屑,朝他眼皮下一摊。
吕回心领神会,又掏一袋钱放她手心上。
卫喜姑眉开眼笑,接过药包,朝吕回肩上一拍:“你呀,哪时吐过这么多?就吃不上嘴,瞧两眼也解馋,我不也在帮你吗?”
吕回心里嫌恶至极,还向她拱手讨饶:
“我可真没那个心思,管事的,求你了,丫头醒来若是问起,千万别说是我给她上的药。”
卫喜姑道:“成啊!只要你是个懂事的,还有什么不好说?”
吕回偎着她奉承几句话,匆匆走了。
回到九月观,瞒了所有的事,只告诉田夏,锦儿样样都好。
他装着风寒咳嗽,把锦儿的内服药,说成是讨来给自己吃的药。
取个灶头煎作好。
挨晚又去一趟奴房,喂锦儿吃了药。
隔天再去探视。
发现锦儿仍趴在原处。
头发还是散的,衣服还是带血的那件。
外敷药倒是换过了。
可换下的药渣全堆在席垫旁边。
房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奴。
正捧着碗,蹲在锦儿头前吃饭。
时不时漏下汤水,洒两片菜叶子在她头上。
锦儿虽然不大能动,意识却清楚了。
知道那女奴故意使坏,嘴里含糊着,骂骂咧咧不停。
吕回赶紧进去,拈开锦儿头上的菜叶子。
找来一块抹布,把地上脏东西捋一捋,裹成一团扔到墙角。
卫喜姑在门口盯着,见吕回拿布裹垃圾,还嫌他浪费。
吕回没睬她,扶起锦儿,把药汤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