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之下,便道:
“回禀君母,小人跟吕管事确是旧识,他以前常使些小钱,叫小人照顾奴房那些害了病又治不了的,只因奴房管事的往日里不知收了多少人贿赂,只要肯花钱的,就能买到闲活,把那些苦活,都给没钱孝敬她的人做,她还把下奴分作三六九等,吃穿用的,都按等次分发,不知克扣了多少,小人收点儿跑腿费,拿的都是残渣剩药,治活了是积阴禄,活不了的,也算尽了心。”
卫喜姑一听,尖声道:“你俩一裤子兜的,能安什么好心?吕回拿上头的好处,跟你摊罢了,你俩合伙捞主子的钱,把大头私吞下来,才拿些烂渣做样子,还编排起我的不是来?他主子要他拿来照顾丫头的钱,他吞了多少?你分了多少?”
“卫管事的作派有谁不知?吕回照顾下奴,那是情分,我救与不救都是本分,砸在卫管事手上的,却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你敢污蔑老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卫喜姑急了,一时本性毕露,扬手要打唐医士,被两个壮仆按下。
她哪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刘夫人眼睛里。
本来是受默许的。
这下被唐叶直捅出来,往后也就默许不成了。
卫喜姑却还不知收敛。
“君母有所不知,吕回向来抠搜,这回舍得使钱,还不全是为了锦儿那丫头?他借着上药的由头,把那丫头上上下下都摸遍了,便他是个早阉了的,那丫头也算不上干净了。”
刘夫人望向匍匐在地,一声不吭的田夏。
该她出头时,她倒变成缩头乌龟。
叫两个不成样子的东西在这殿堂上互咬,尽说些脏耳朵的话。
真恨不能一脚把她踩进砖板缝儿里。
御喜喝住卫喜姑,免得她再吐出不该吐的,当下宣了旨意:
“吕回虽从主人之命,受贿行实,罚四十大板,逐出宫门,唐叶收贿,先令革去医职,下监候审,卫喜姑受贿作恶,苛虐下奴,私吞公奉,败坏宫廷,罪不容赦,施以乱棍之刑!”
卫喜姑顿时全身瘫软,伏地哭喊求饶。
御喜当即命人堵了她的嘴,强拖出去。
吕回唐叶相视一眼,各不言语。
又遣人押走唐叶,独留了吕回下来。
“老妇也不是不明事理,既有恶奴苛虐,使钱保人,倒算不得什么大罪,吕管事奉命而行,确有不得已之处,先君有令,若宫人有了心许的,老妇自当好生安排,既然吕管事心许那丫头,要她不受罪,也好办,赐给他为妻,便还留了奴籍,有个名目照料,也可出奴房了。”
田夏一听,正合心意:
“晚辈替锦儿谢过君母成全,只求君母再发恩慈,叫吕管事能少吃些皮肉之苦。”
刘夫人这倒诧异,配给阉人是多大的耻辱?
这齐女再不济,也是官家出身。
就算没了靠山,身份还在。
那锦儿好歹是她的家养丫头。
平常见着主仆情深,还以为必然要绕许多口舌。
不想她一口就答应下来。
吕回当下回绝:“小人不过交份差事,那丫头死活又与小人何干?但求君母免了赐配。”
御喜瞧了瞧刘夫人脸色,对吕回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夫人替你求情,或可少吃些苦头。”
吕回自是知道宫里刑罚的妙处。
板子打在什么地方,打得轻重。
全看上面一个眼神。
夫人只想他们免受伤痛。
却从来不理会,她所不在乎的,被很多人视作珍宝。
是宁死也不能丢的。
“小人甘愿受罚。”
刘夫人听卫喜姑之言,只当吕回一时兴起。
他却宁吃板子也不要丫头跟着守活寡。
莫非一个没根儿的,还能生了真意?
刘夫人自忖目前她的人手还布及不到宫外。
想了想,只叫打了吕回板子,丢出宫门。
不值费心。
至于眼前这位“第一夫人”
……
……
“医官来报,说你的病已大好,再拘着你,倒显得老妇不顾情面了。”
“本是晚辈不通规矩,君母不过是依律处置,已是大仁之至,早前晚辈因受先君所制,才未得尊奉,还求君母体恤。”
田夏身体是有好转,却怎么也谈不上大好。
那些被指派过来的宫医,全没个好好开药的。
弄过来她也不敢吃。
纯靠自复,总要有个过程。
所以她才五体投地,给身体分担些压力。
更巴不得能全身贴地。
但她的症状总比她表现出来的样子要好些。
刘夫人听齐女把所有罪过都推在一个死人头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一丝快意之余,只剩下说不出的憎恶。
齐家全都是一路两面三刀的货色!
想不受罚容易,想不受罪,门儿都没有!
便以她自说的“不通宫规”为由,让御喜好好教导。
田夏跪听了两个多时辰的唠叨。
多是她熟到不能再熟的教条。
也不知趴着的和站着的,哪个更累。
御喜直说到口干舌燥,见田夏像条卧蚕一样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忙叫她抬起头。
一看,只见脸色苍白,额上渗汗。
想她死便死了,却不能脏了君母的地头。
算算时辰差不多,要她赶紧滚蛋。
田夏却不动。
“晚辈还有事向君母禀报。”
“明儿早问安,有给夫人说话的机会。”
“是要紧的事,劳烦女先生通传一声。”
“先生”的尊号,只有极富名望才学的女性,才能享用。
就算御喜一向痛恨刘夫人所恨,明知道齐女只是在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