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诗与荤段子
高志远没想到还有这么轻松的活,人们在齐腰深的谷地里行走,像走马观花的游客。这时,忽听刘兴良操着他那沙哑的嗓音,高声吟诵道:
“人在青纱帐里走,
云在天上游。
天上人间一个样,
神仙凡人手拉手。”
高志远很奇怪,忙问身边的韩文义:“刘兴良老汉还会作诗呢?”
韩文义笑着道:“你看他平时眯眯瞪瞪的,人们都叫他刘眯瞪,一个字也不识,也不知怎么回事,时不时地就有感而发,来一首诗。虽不能称作诗吧,可也合辙押韵,挺好玩的。”
高志远想,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而这穷山僻壤的深山沟,还有兴诗作赋的农民诗人呢!
韩文义又向高志远说道:“你看他眯眯瞪瞪的,都说他是皇帝命。”
高志远越发奇了,便问:“什么皇帝命?”
“有一年冬天,他去井上担水。你知道,冬天,咱们那井就冻得到处都是明冰,井口溜滑溜滑的,看着都眼晕。他也不是来了眯瞪了,还是脚踩出溜了,一下子就掉井里去了。咱们那井可是十多丈深,掉下去不淹死,也得摔死。可他却一点事没有,连个皮都没伤着。你说他是不是皇帝命!”
高志远问:“那么深的井掉下去怎么一点都没伤着?”
“冬天,他穿着大皮袄,往井里一掉,大皮袄被风一鼓,像一把大伞,既碰不到井邦,往下落又慢,还摔不着。掉到水里,还一下子踩到斗子(用柳条编的盛水的器具,用来打水的)里,他就抓住井绳不撒手。等到有人打水来了,怎么摇辘轳也摇不动,后来听井里有人喊:‘我掉井里了,快找人往上救我。’,这才招呼村里的人,把他救了上来。大家都说他是福大命大,是皇帝命。”他停了停又说,“听说,刚一解放,钱富贵他爹就是掉井淹死的,那是秋天,谁也不知道,他们家以为他出门了呢。后来,发现井里打上来的水有油珠子,这找镜子往井里一照,发现是人。等捞上来,脑袋胀得像瓦罐似的,都认不出来了,从他那衣服认出是他来了……”
正说到这里,只见妇女队长魏金花检查来了,她在后面仔细地检查垄里的大莠子和草拔没拔净,向韩文义道:“你别耍黄莺嘴了,别光顾说话,忘了拜年。我要检查出你垄里有草和大莠子,看我怎样扣你的工分。”
韩文义满有把握地说:“敞开检查,我小义子什么时候没拔干净过?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你要检查出来,我这一天的工分都不要了!”
“你就吹吧!你可别说嘴打嘴。”
“你检查啊。”
魏金花还真没检查出来,这下有韩文义说的了:“怎么样,牛皮不是吹的,罗锅不是煨的吧!”
魏金花道:“你就是捞鱼鹳打前失——全靠嘴支着呢!”但她也知道,别看韩文义嘴贫好说,可干活却是一把好手。
她检查走了,韩文义又一边拔草一边和高志远说起来:“你看刘眯瞪老实巴交的,可他那老伴可不是个省油灯,是村里出名的‘弯弯绕’,那心眼子,什么人也转不过她!你就说她嫁人吧,解放前,她嫁个大地主,吃香的喝辣的,享半辈子福。土改时,她男人被打死了。解放后,她家地主成分不吃香了,受管制,她马上改嫁嫁给了刘眯瞪,刘眯瞪就是穷光棍一个,她怎么会嫁给他,就是相中他的成分了,他是铁杆老贫农。果然,她嫁过来就再也不用受欺压了。你说她多会算计。那刘秀珍和刘慧珍都是她从前窝带来的,不过那两个姑娘还不像她妈,挺善良贤惠的,谁要娶了倒是好媳妇。”
高志远开玩笑道:“那你怎么不找媒人提提,娶一个呢?”
“我可不敢,就她妈那眼光,咱们村里的小青年,她一个都看不上,她准备让她女儿嫁个有钱有势的呢!”他看了高志远一眼,笑着道,“你别说,你有文化有知识,是村里的‘秀才’,要是提提,她还可能同意。要不,找人给你提提?”
“就我这成分,四十里地都闻不得,你可别取笑我来了。”
韩文义仍一脸认真地说:“别看你没钱没势,成分不好,你可有学问有头脑,那比金钱势力还值钱,你心思那弯弯绕不会算账,她精着哪!要么我和你打个睹,提提试试,看看咱俩谁说的准?”
“你快饶了我吧,我可丢不起那人。”
他们说着话,拔着草,很快就到休息时间了,当大家拔到地头时,魏金花说:“歇歇吧。”
大伙便围坐在地头,有玩“五福”的,有闲聊天的,有侃大岔的,三一群俩一伙的,挺热闹。
这时,只见刘兴良老汉走到高志远跟前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大秀才,我班门弄斧,送你几句话,你可别笑话我。”说完,便煞有介事地吟诵道:
“你是咱村的大秀才,
一朵红花人人爱。
红花也需绿叶扶,
根深叶茂开不败。”
他刚说完,韩文义道:“你可别屎壳郎作诗——假充圣人来了,还一朵红花,红花都是说姑娘的,哪有说小伙子的。”
刘兴良听到讥讽也不恼,仍笑呵呵地说;“这你就不懂了,漂亮姑娘是红花,有才的小伙子也是红花,高志远就是咱村的红花,我们大家都是绿叶。”
这时,听妇女队长魏金花提高嗓音向韩文义说道:“小义子,明天不能叫你小义子了,得叫你‘小尾巴’了,你成了‘秀才’的小尾巴了。”
林木匠也立即接茬道:“他那是屎壳郎爬到书本上——假充圣人去了!”
本来就喜欢胡侃神聊的韩文义,听了,立即回道:“你屎壳郎玩斧子——还假充匠人呢!你屎壳郎掉腊八粥里——算个枣还是算个豆啊!你屎克郎插羽毛--冒冲什么大尾巴鸟啊!”
他一叠连声的回击,引来了大伙的笑声。大家都知道他俩说起荤段子来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谁也不奋谁。据说,相当初,初出茅庐的韩文义不是经多见广的林木匠的对手,经常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丑态百出。后来,韩文义听说四队赶大车的老板子葛小秃,因赶大车常年外出,走南闯北,常住旅店,晚上闲来没事,便和住店的老板子们互侃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