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想,想必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她一定是期盼着,无论在何处,只要好好修炼,总能走出自己想要的路。 谢衡之意识到这一点,心上忽然空了一块,那些嘈杂仿佛瞬间离他而去,天地之间空荡荡一片。 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个大洞,有呼啸的风从中穿过。 直到一道人声呼喊着:“我是来找人的!我要去剑宗,我不去萍香山!” 有弟子斥责她不知好歹,不守仙府的规矩。 一个十三岁上下的姑娘抱着剑,倔强道:“恩公答应过,要是我长大了,可以拜她的夫君为师,阿娘说恩公的夫君是剑宗最厉害的剑修……我要当剑修,我还有仇要报,不能去萍香山。” 答话的修士指了指另一侧。 “这一排里面就有好几个被灭门的,想成了修士去报仇的不止你一个。再说了,你成了修士,往后执着于仇恨,那是要走火入魔的……” 另有人说:“剑宗最厉害的剑修,如今是栖云仙府的掌门。如今还留在剑宗内的弟子,最厉害的外出游历去了,他们都没娶妻,哪来的什么夫人,你是被人诓了吧?” “他姓谢,我恩人姓虞,他们救过我阿娘,阿娘不会骗我……” 小姑娘摇着头不肯信,众人一听她说姓谢,纷纷笑了起来,指着她说肯定被骗了,大人哄着她玩儿的。 笑了一会儿,人群忽然就鸦雀无声了。 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抱着剑,忽然感到有道阴影落在她身上,于是抽噎着转过身,抬起头去看来人。 在看到谢衡之这张脸后,她的抽泣声停了,睁大眼呆呆地望着他。 “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秦嫣然,我……我姓柳。” 谢衡之已经想起了是谁,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忽然有片刻哑然。“这么大了……” “你是谁?” “你要找的人。” —— 谢衡之忽然收了徒,且还是个资质普通的姑娘。 仙门中一片哗然,众人都觉着不敢置信。 多少仙门大能曾与谢衡之软磨硬泡,只为了将自家子孙塞入他门下,又有多少人为了求他一招,在三千白玉阶上长跪不起。 谁能想到,那么些个好资质的人,谢衡之都没看上,莫名其妙领了个小姑娘当徒弟。 但谢衡之这个人,做事往往有自己的道理,向来也不做无用之事,于是一堆人又纷纷猜测有什么内情,也许小姑娘看似普通,实则也是个天纵奇才。 偶尔那些话穿进柳汐音的耳朵里,让她不得不更加刻苦,以免担不起众人的瞩目,日后会给师父丢脸。 谢衡之留在苍云山的时间并不多。 断流失去下落,陆萍香的事也未查清。 虞禾的死,太过……无辜。 他还要将这些事查清,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每当他回去,都会教导柳汐音剑法,却从未用过一次剑,不是树枝,便是别的什么。 柳汐音喜欢问起虞禾的事,谢衡之没有告诉她虞禾已死,只是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素来寡言,柳汐音崇敬师长,纵然有疑惑也不追问。 偶尔从他口中得知,师娘是个极为刻苦的人,天资不好却比什么人都努力,分明怕疼也要四处找人切磋,好几次将自己折腾到险些没命。 柳汐音对师娘更加崇敬,修炼上也比从前刻苦。 谢衡之不知该如何教导徒弟,他会忍不住想起虞禾,如果她在,面对柳汐音会怎么做。 虞禾以前想过去喝满月酒,只是后来他发现那夫人似是看破他的身份,便寻借口带着虞禾离开了,后来也与那妇人也没了来往。 那夫人守着这秘密多年,一直到满门被灭,临终前才托付柳汐音到栖云仙府寻他庇佑。 虞禾在哄人的时候,说过要他收徒这回事,他自己却是全然不知。 她若是见到柳汐音,是否会觉得高兴,是否会怜惜她的遭遇。 每当他看到柳汐音,都会止不住地想起这些。 当初他们一路走过许多地方,虞禾路见不平,总要让他拔剑相助。 谢衡之听她的话,即使知晓会麻烦缠身,也不曾有过一次推拒。因此,在见到身为无名散修的秦夫人后,他还是选择了出手相助,而后带着虞禾远走。 那些被他压下的过往,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缝隙,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将裂口撑得鲜血淋漓。 回忆也好,对虞禾的爱意也好,非但没能斯人逝去而逐渐消散,反而越发清晰,无法控制地占据他的全部。 谢衡之每当想起虞禾已死,心头会忽然漫上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恐慌。 临了虞禾忌日的时候,谢衡之带着柳汐音离开栖云仙府,去了一趟凡世。 柳汐音问他要做什么,他依然无言。 要做什么,他也不知晓,只是不愿意留在仙府,不愿意留在苍云山。 柳汐音到了人间的城隍庙,望着庙宇犹豫不决。 谢衡之猜她是想给逝去的父母亲人上香,略一颔首,应道:“去吧。” 她买了立香,随着众香客一同跪拜神佛。 庙里满是竹香燃烧的气味儿,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绸和福牌。 风一吹过,福牌哗啦作响。 谢衡之身形忽然一僵,忽觉得这些声响化作了尖啸的哭声。 他动作迟缓的转过身。 一树苍翠,挂着红漆的木牌,树下许多人合掌许愿。 跟记忆中毫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