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辅逸被请到周季衍府中,便知必然与赵志庚有关。他虽心中焦虑不安,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一直在偏厅喝了半宿的茶,周季衍才终于派人请他一见。来人带他进了一个偏僻的殿中,有侍卫把守,却不见周季衍。他环顾四周,正准备朝内殿走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声音。他连忙走近几步,隔着珠帘门帐看到了散着发,披开了衣裳,步履蹒跚得在殿中行走的赵志庚,声似笑,神似哭。已然神志不清,状若疯魔。他不可置信,想要上前去一看究竟。却被侍卫用长刀拦住了去路。
“孟辅逸,本王可有如你所愿?”周季衍信步而来。“不过这五石散可不是我给他吃的”
“五石散”孟辅逸听到这捏紧了拳,低头默不作声。
周季衍审视他良久,又走近两步看着赵志庚,声音冷冽“我可以让你见他,但是你要将你所知之事如实道来,不可像之前一般糊弄本王”说着伸手指着里面赵志庚“而且还要让他据实以告!”说完良久,却不见孟辅逸答话。
周季衍似乎没了耐心,走回孟辅逸面前“我许你考虑,但是不要太久。不然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他开口。还有,他服用五石散时日太久,早已毒入肺腑,内里空虚。任由下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说完,转身就要走。
孟辅逸闻言内心凄然无措,心痛至极,紧握的拳心已经刺破了手心。挣扎再三,终于还是强装着镇定开口“我与赵志庚多年同窗,志趣相投无话不谈,是挚友知己。三年前他上任抚州太守后不久,我再见他,他对我避之不及甚至十分厌恶。我原本以为……。”言至此处,孟辅逸松开了拳,整个人变得十分悲伤,又似有难言,顿了许久平复心绪才又开口“后来发现他与荣明全走得十分近,而我那时即将出任襄城太守,荣明全几次暗示拉拢我。我为避麻烦,我自请出任青州。后来听闻失踪案,回想荣明全曾经无意说出的只言片语,我怀疑此案与他有关,可我不知赵志庚是否参与其中,还是受其胁迫。我思虑重重,却又人微势单,始终无法查证。正巧殿下来此统摄二十四州,可……宴请那日见殿下所为,我又不敢轻易相托。所以那日才只说与赵志庚有关。其余的,下官确实一概不知。”
周季衍沉思片刻“好,我信你”
“那现在可否准我见他?”孟辅逸口气难掩急切。
周季衍看着内殿方向,口气变得和缓“相信我,他绝不愿你看到此刻的他。”
孟辅逸不解地看着周季衍。
周季衍不由低头轻笑了一声,抬头却郑重其事地对孟辅逸说道“你以为赵志庚对你避之不及甚至十分厌恶,是知道了你那些自认为龌龊恶心的心思,是吗?”
孟辅逸被人拆穿了心思羞愧难当埋着头,一声不吭,可他再次紧握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
“可是你错了,你看看赵志庚里衣袖口上纹的是什么?是竹,冬竹!如果我没记错孟辅逸字冬竹。”
“这……不可能”孟辅逸不可置信,却又不可遏制地去看赵志庚的里衣袖口,离得太远,人影晃动,隐隐绰绰,他还是看到了袖口的簇簇雪竹,淡雅俊秀。孟辅逸只觉得眼眶发热,氤氲漫布。他死死咬着唇,竭力忍耐着情绪。颤抖着声音“冬竹,是他替我取的字。他说冬日翠竹最是高洁傲然,困而不折,最是能合我之物。”
“他和你从来都是一个心思,所以……必然不愿你见他如此,等他缓和了再见他罢。还有,刚抓他来时他刚服药还未发作,我问过他,可他只字不说。劳烦劝他,即便是为了那些孩子,他也不该再隐瞒。”
说完,也不管孟辅逸如何作答,径直离去。
走出门外,南北正等着。
“殿下,快去睡会儿吧,今晚恐怕难有结果。赵志庚那个贴身侍从,安将军也还在审,我走时还未能撬开嘴。赵志庚如此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
“先生也是,时间紧迫可也不能不眠不休。”
南北微微一笑“大概年纪大了,少觉。现下还不困,先在这里守着。倒是殿下这个年岁,正是能吃能睡的时候。可不要强撑着,快去睡罢。”
“好”周季衍明白南北对他是真心关怀,也就不再多说。
六月的雨,随风拂来,每一丝都裹挟着暖意。周季衍抖了抖外袍沾染的雨水,推门踏入了房内。床榻上小姑娘睡得香甜,却依旧不见婢女。周季衍在床沿坐下,替她拉了拉被把露在外的双脚盖上。伸手想看一下她的伤口,谁知还未碰到,小姑娘无意识地翻动身体,将伤口挡得严严实实的。周季衍无奈一笑只能讪讪收回了手,凑近了些去看皎月,有些怀疑小姑娘是不是在装睡。答应了晚些来看她,晚膳时南北来请他,他明明有空,可就是不忍见她,推脱了。深夜回房,路过她的院子,隔着密雨牵挂难放,还是来看看她。来了,看她睡得安稳,心下踏实,竟又舍不得走了。大概是屋外大雨滂沱潮湿吵闹,屋内点着熏香,静谧熏人,令人心生倦怠。
周季衍正这样想着,忽闻惊雷乍起,周季衍下意识去护住了皎月的耳朵。与此同时,皎月睡梦中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不等周季衍反应,皎月起身抱住了周季衍的整个手臂,小脸也一并贴了上来蹭着他的手臂,呢喃着唤了声“阿衍”。周季衍被皎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愣了愣,才伸出另一只手,扶着皎月,然后想试着慢慢抽出被抱着的手臂。可周季衍刚动了动,皎月就抱得更紧了。周季衍哭笑不得,以为她醒了,又在撒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这样睡不舒服,快躺下。”结果手臂上的小姑娘毫无反应。周季衍无奈只能低头去看皎月的脸,结果发现小姑娘闭着眼,似乎是睡着的。于是又试着轻轻拍了拍,还是毫无反应,当真没醒?这下周季衍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坐着摇头叹了口气,由着她这般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季衍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僵得没了知觉,确认皎月睡熟了,试了几次终于拿回了自己的胳膊。忍着手臂的不适托着皎月将她放回床榻,掖好被角,才起身,边活动着发酸的手臂边朝门外走去。走出房门,雷雨已经停止,院子里虫鸣蛙叫,真是好不热闹。空气中雨后青草泥土的味道,沁人心脾。周季衍只觉得困意全消,直到躺进自己的床榻也还是丝毫不想睡。脑海中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更是左思右想,转辗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季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