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沉闷的响声,一团什么东西被扔在对面那个牢房中。
从业挽的角度其实看不到什么细节,只能看见那团东西在牢房的阴影中微微地起伏着。那应该是个活物,论大小,可能是个人,在阴影中蜷缩成一团。应该是受了重伤,血的味道弥漫的全牢房都是,连那些在这牢房里久住的群鬼都四散而逃,可见其受伤的严重程度。
阿宁脸色铁青,在洛滂山峰上的小动物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何况阿宁是一只松鼠,平日里吃松子,饮清泉,从不碰血气。如今的场面在阿宁看来,恐怕是极难以忍受的一番景象吧。
“阁下是想做什么。”
阿宁问道,掩着鼻子。
他所问的不是那具倒在地上的身体,而是问那个将那具身体甩进来的人。他倒是全身的衣冠齐整,连血都没沾到一滴,若是他把那个人击伤成这样的。那此人的实力可不容小觑。
业挽盯着那人看,柔声说道:“墨公子此番前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对方没有点任何的灯火,但业挽还是从他的脚步和气息中判断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刚刚跟在梅山老人身边的年轻男子。
墨兼。
他带了个人回到牢房中来,但如果他是桃花老人的弟子,他应该不负责正心堂的工作才是啊。
男子沉默了片刻,手上亮起了一点火焰,把他的脸照亮了许多。
黑幽幽的眼睛,白如瓷的脸,被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如此这般,就算他再怎么俊美,在牢房灰暗惨淡的大背景中依然显得十分的诡异。
阿宁吓的都躲到了业挽的背后了。业挽哭笑不得,不过她倒不可能被这种场面吓到就是了。而且以她对鬼物的审美品味,如果面前这人是个鬼物,那倒还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场面。
可惜这是个人。
男子安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他说:“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墨仙者多虑了,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先前左腹有些伤,但卿疑仙士给了伤药,现在也好了许多。”
业挽自然地回答道。她坐在地上,蓝色的衣裙有点藏了,脸上沾了点灰,显得有些狼狈。
“腹部受伤不是小事,此为丹田所在之地,若治的不好可能留下病根。”男子蹲下身,缓声说道:“我给你带了伤药,等会记得自己涂在伤处。”
“但正心堂的药已经够了啊...”
业挽嘟哝着。不管怎么说,她还没不识相到拒绝别人的好意。她起身走过去,阿宁有点胆怯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业挽接过那男子手中的药瓶。
看着那青瓷的小瓶,业挽的眉头动了动。
“哎呀,这个——”
就算业挽对修仙界的印象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她依然能够辨认出这药瓶代表的药物品质。
这样好的伤药,平常仙人都不会轻易地拿出来。面前的男子居然随手就掏出了这样的一瓶来。
“这是,你给我的?”出于确认,业挽问了他本人。
墨兼点了点头,对她说:
“只有这些了,不要给别人。”
“非常感谢。”
业挽扬起嘴角,语气中是按捺不住的开心之情。
正心堂所给的伤药只够她一人使用,而如今的业挽最缺的,就是仙界的资源。
无论业挽的天赋有多好,但作为凡人的她在面对一些困境的时候依然缺乏应对的手段。哪怕是一颗伤药,一股灵气。对她来说都有莫大的功效。如今墨兼给了她如此高品质的一盒仙药,这实在是让她分外欣喜,连带着对墨兼的印象都变得好了许多。
反正前世她连墨兼的面都没有见过,莫须有的婚事而已,梁子是有点,但不多。
墨兼不太明白为什么一瓶伤药就能让她这么开心,他思考了很久后,说:
“你...对药修有兴趣?”
业挽摇了摇头,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问道:“敢问墨仙士,可是那桃花山上的药修?”
墨兼说:"我也可以是。"
业挽:?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摸棱两可的。一个人主修的法门难道不是他自己最清楚么?
这墨兼看着一副很不擅长言辞的样子,但既然他都肯给她这样好的药了,她倒也不希望两人之前的气氛变得太尴尬。
所以,业挽就半开玩笑地说道:“说来也可笑,我原本只是奉爹爹的意思来这洛滂见仙尊的,却没想到半路上惹出这么多事端来。现在身陷牢狱,也真是无妄之灾了。....”
看墨兼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业挽就和他大致说了一下自己路上的遭遇,到了洛滂之后的事,为什么会在这里,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只是把道仙相关的事一笔带过,没有多说。
墨兼安安静静地听着。业挽注意到他的表情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说那只树妖的时候,比如说到那些水族的时候。
他有的时候一言不发,有的时候侧耳静听。
在听到那只树鬼对庄冥的感情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
“为何....”
“大概是因为,仙尊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出手帮助了她吧,在特定时间出现的人,总是会深深地烙印在对方的心中。”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业挽的心中想到是与皓因的初见。
于那深黑洞穴中显身的苍白幽灵,弥留之刻感受到的一缕微光....
真要说的话,那种地方和现在有点像呢。
业挽静静地看着墨兼手上那忽明忽暗的火焰,表情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柔和。
墨兼并不赞同她的话:“仅仅是一瞬间,就将一生的执念投在那个虚无的幻影上,那实在是不值当。”
“在我们看来,那的确是极不值当的。可是那树妖已成了鬼,她的想法又会与我们不同了。”业挽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的人一生只为一个念头,一个瞬间而活,美丽,却又短暂。可为什么他们身死残留下的东西,竟会变得这么丑陋呢?”
其实,业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