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瞧瞧她的替嫁对象,据说是一位病秧子的陆公子长得什么样。
只瞧见一青年男子远远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却因久病显得有些单薄,带着一股书生的儒雅气息。
以苏澄跃的眼力与耳力,轻易便能看清他带笑的眉眼,以及他同亲卫说话时展现的待人接物礼仪使人如沐春风。
他似乎看见了露出半个脑袋的苏澄跃,于是偏头朝“侯府小姐”微笑点头示意。
苏澄跃立刻放下车帘,生怕等会被人叫下车与他攀谈。
——毕竟是未婚夫,路上遇见被叫下来聊个天又不稀罕。
这时候的苏澄跃却在心想:这人看着弱气了点,但也不像久病缠身啊。
下一秒,车外就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许多人吵吵嚷嚷着,围上去看顾这位公子。
苏澄跃又掀开一点帘子,看见青年用帕子捂着嘴,不停咳嗽。
等他缓解下来后,苏澄跃眼尖的从他收起的帕子上,看见了一点鲜红的血迹。
她心下暗道:这怎么跟听见她的心里话了似的,说来就来呀。
苏澄跃想到这里,立刻收手乖乖坐好,担心自己又一语成谶。
她隐约听着外边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感受到马车缓缓动起来。
行到某处时,苏澄跃习武练出的敏锐直觉令她感受到一道目光的凝视。
她微微偏头,从被风撩起的窗帘一角,看见那位陆公子正站在路边凝望着缓缓驶过的马车,恰巧与转头瞧过来的苏澄跃对上视线。
只可惜窄窄的缝隙仅仅露出了他的眉眼。
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不知为何叫苏澄跃略生寒意。
她想:这双眼睛好像有点眼熟。
马车在侯府前停下,苏澄跃虽然翻着跟头下马车都不在话下,但好歹还扮演着人家的女儿,自然要小意温柔些。
她提着裙摆,注意着自己脚下的间距,瞥见有人朝自己伸手,短暂的思考了一下。
因为自己不清楚这位嫂嫂是如何被人搀扶着下马车,苏澄跃怕还没进人家的大门就被人拆穿了,便朝旁边偏头,做出生气故意不接的模样。
因为埋怨女儿私奔,永安侯与其夫人都没来见女儿,门口只守着几位丫鬟。
苏澄跃也不认识这些人,便又做出心如死灰的怏怏不乐之情,以免她们上前同自己交谈。
丫鬟们怕戳到小姐的伤心事,也不敢多言,只迎着小姐进去。
苏澄跃走过垂花门,被引进西厢房。
这里的布置十分雅致,又带些小女儿的情趣,应该是她的嫂子以往居住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门口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位形容憔悴的美妇人出现在门口。
“嫣儿!”她泪眼婆娑,叫着女儿的名字,快步上前握住苏澄跃的手。
忽然,她整个人都顿住,触电般松开了手,盯着苏澄跃,面上的神情令人胆寒。
沉默片刻后,她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丫鬟们纷纷退下。
侯夫人盯着苏澄跃,厉声道:“你是谁?我的嫣儿现在何处?”
苏澄跃也没想过能瞒住嫂子的亲爹亲妈,但没想到一个照面便被人家发现了。
她微微俯身行礼,用本音道:“令爱与家兄已去到千里之外,因婚姻之约难改,故令我来此,替小姐出嫁。”
苏澄跃心里快被这些文邹邹的话酸死了。
侯夫人闻言却面色苍白,她怒视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顿道:“你莫不是害了我女儿,假借她的名声来享富贵!”
苏澄跃用他们的礼教作答:
“我自幼习武,在江湖上闯荡快活,又何必来掺这浑水,做人家的小媳妇,说不定还会成寡妇。”
她坚持不住用文雅的方式作答。
侯夫人独立于此,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苏澄跃略有不忍,又道:“待尘埃落定后,兄嫂会回侯府谒见二老。”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汗颜。
拐了人家大小姐,还在这里直称嫂子,苏澄跃暗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人打出去。
这位侯夫人却只是冷笑道:“呵,江湖野人。”
“江湖野人”苏澄跃就有些不乐意。
但她也不想戳这位女儿跑丢的夫人痛处,只轻嗤一声,坐到一边给自己倒茶喝。
侯夫人看着苏澄跃,思虑片刻,又道:“嫣儿我还是要找,你若想替嫣儿嫁,那便嫁你的去。”
亲娘疼女儿,她也不愿女儿嫁到陆家。
他们与陆家的婚约是孩子小的时候定下的,那时候陆家还是王都里炙手可热的新贵,哪晓得一朝失误,陆家被外派岭南十几年,前两年才得到机会回京。
在南方瘴毒之处久居的陆公子染上咳疾,回京后久不见好反而愈演愈烈。
人人都道:这陆公子恐怕命不久矣。
侯夫人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守寡。
这样想想,那个江湖人士好歹身体康健,还是女儿自己喜欢的。
况且那人的妹妹在这里,总还算留了线索。
等陆家那孩子驾返瑶池,她再将这丫头以女儿的名义接回来,软禁府上,不愁找不回自己的女儿。